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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她这一仰头,巴掌大的脸蛋儿上两只眼又亮又大,泛着些清波,周弘看得愣了一下,转身在画上勾下几笔,不搭理她。
    湘君没想到他这么冷淡,有些不爽,闷闷塞了两口饼子,默默端着汤,又听周弘说:“你喝那么多做什么,待会儿吐了。”
    湘君......“你才吐了。”
    不让睡,还不让吃点儿汤了?
    一个缺爱少妇满脸怨念盯着周弘腰身,周弘生得极好,不是虎背熊腰的人,生得像豹一样,精悍得紧。
    想着想着,她老脸一红,什么时候自己这样了?真是忙政事忙多了,开始空虚了?
    周弘绷着嘴角有些笑,将图上勾完,收好画卷,转过神来拉她。
    可周湘君是谁?要得到就不能不要,起身一跳,像只大包袱一样挂在周弘脖子上,油腻腻的嘴朝他亲。
    周弘一手搂着她一手给她擦嘴:“你喝了多少?吐了我可不管。”
    “我喝了小半盏,吐不了,你怎么这么小气,喝点儿汤还要闹。”她嗔怪他,发誓要打动这个“周下惠”。
    周弘慢慢笑了笑,抱着她朝屏风后面走。
    屏风后一阵窸窣动静儿,牡丹裙、广袖袍扔了一地,某人终于得偿所愿,满意地轻哼出声。
    .......“你轻点儿~...不行,我要吐了...我真要吐了。”
    “要吐?”
    “...不吐,不吐,你轻些。”
    心热的下场往往是很理想的,尤其是身体好的时候,常常一发不可收拾,年节期间,湘君怀了第二个。
    宋家老太太传信来,说是想念湘君,也想看看小外孙女,只可惜身老年迈,出不得远门,周弘便领着湘君去洛阳拜访宋家,湘君也顺势和宋家谈周子扬的婚事。
    元月初七,马蹄滴答,马车滚至洛阳宋府门外,周弘与周子扬纷纷跳下马,惜月钻出马车,伸手接过襁褓孩童,湘君又让周弘接了一把拎下马车。
    门仆看见几人,急忙上前迎接。
    二人随着人一路向内走,不过片刻,正堂中一群人迎出来。
    金丝大袄的老太太被群人簇拥着出门而来,湘君与周弘朝老太太见礼,老太太一把扶住湘君,慈目含泪,扶住湘君:“听人说你又有了,还行那些虚礼做什么?”
    湘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周弘一眼,又抱过宁娘让老太太看,老太太捏了捏宁娘的脸,有些爱不释手,竟然忘了朝屋里去。
    孟氏笑道:“咱们快进屋说话,这外头怪冷的。”
    几人笑盈盈入屋去,屋中炭火暖人,一家人各自坐下。
    周子扬头次来,像几位长辈一一见礼,临到宋子礼那处,宋文容俏脸红红,一副敢见不敢见的样子,实在是羞恼了就来抱宁娘。
    孟氏将周子扬多打量几眼,拉至身侧说笑。
    周子扬近半年来也学得沉稳许多,行事稍显老道,孟氏笑颜不断,直夸周子扬聪明。
    湘君深知孟氏是对周子扬满意,话也不多说,只是说要去拜访老太爷宋瑾德,周弘和几位男眷说笑几句,嘱咐湘君,自己先去拜访恩师,湘君料他有事要谈,也就没跟着去。
    周弘一路到了书房,在书房外躬身行礼,唤了“恩师,周子隆求见”,书房门嘎吱一声打开,露出个圆领紫衣少年。
    周弘笑了笑:“文朗也在?听说取字少华?”
    宋文朗迎周弘进门,笑得有些板正:“是,祖父取的,用以自戒才德不足。”
    周弘点了点头,进门看见宋瑾德迎来,扶了宋瑾德一把,三人立在书桌前,六目相对。
    “王爷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还是宋瑾德先说话来。
    周弘道:“急事倒无,只宁娘长了几个月,前日里老夫人传信来,有些念叨湘君和宁娘,便领了她来,在洛阳旧宫住几日。”
    宋瑾德清瘦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拱手作揖:“湘君既又有身子,何必再跑?倒是内子不知事了。”
    周弘摆了摆手,不作多言,只又多看了眼宋文朗,目光中有些欣赏:“听闻你升做昭武校尉?”
    昭武校尉乃为六品武官,宋文朗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宣扬起来也算是人中龙凤,实在难得。
    宋文朗朝后轻轻一退,颇为谦恭:“当谢七爷当年那几鞭子,也谢王妃提拔之恩。”
    当年宋文朗跟在军营之中,傲性难训,同伙夫闹了些矛盾,让周弘打了几鞭子,又见了几日大生大死,磨了些胡来的性子,悟出些生死道理,让周弘用在了战场上,又因湘君这半年在女帝跟前,赵氏到清河王府来来往往,湘君也少不得拉拔过几回。
    大概所谓的人中龙凤都是这样来的。
    周弘神色不变,只略略一笑,启口道:“你今后路仍长,若不骄纵,当有大作为。”
    这路指明,宋文朗还没谢过,老太爷则先道谢起来,周弘朝老太爷道:“师父是师父,这后辈得蒙恩德,也算是得够了,路要怎么走,人该如何选,还得文朗自己有话有底。”
    宋文朗立在原地,想了片刻,忽而半跪下去道:“文朗誓死效忠周氏江山。”
    周弘敛了敛眼皮,扶起宋文朗:“勿言周氏,你是效忠天下苍生,黎民在上,百官为奴,既入仕途,则心怀苍生,万勿行差踏错,该是子隆多谢。”
    宋文朗仰头望了眼周弘,那人似月似山,厚重沉稳,仿佛是他无法企及的,依言而答:“文朗誓死为民。”
    周弘轻轻一笑,对宋瑾德笑道:“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老夫人和几位舅父也等急了。”
    ☆、第96章 洛阳旧宫
    “来,咱们小宁娘,到这儿来。”赵氏引着几个抬六尺长的木盆子形软垫子的婢女进来。
    婢女将垫子铺在梅花绒毯上,赵氏将宁娘放在锦垫子里,宁娘在垫子里爬,十三四岁的宋文磊站在锦垫子外面,神色畏惧望着宁娘,倒也不同两年前那样拔腿儿就跑。
    李氏就捏了一下宋文磊的脸,笑道:“你要抱抱宁娘吗?”
    宁娘又似乎听见了,仰着脑袋眨巴眨巴眼儿,望了众人一圈,一屁股坐着,看着自己脚上的小红包子鞋,开始度口水。
    宋文磊有些为难,让宋文容讥笑了几句,伸手抱了抱宁娘,宁娘咯咯笑了一声,抱着宋文磊的脸亲了亲,亲得宋文磊一脸口水。
    宋文磊瘪着脸,眼看难受得不行,赶忙把宁娘放进锦垫子里,任她自个儿爬去,宁娘又坐在锦垫子里看鞋子度口水。
    孟氏说:“看看宁娘多喜欢你,大了许给你做夫人。”
    宋文磊那张脸红了又白,结结巴巴说:“宁娘才多大点儿?婶子乱说。”
    一家人被惹得哈哈大笑,宁娘坐了一会儿,又开始在锦垫子里滚,似乎是自得其乐,老太太命人给宁娘端了些甜水来,宁娘喝得眉开眼笑。
    老太太也满心满眼的欢喜,对湘君道:“这次来了你得多住几日,我要多看看宁娘。”
    湘君说:“在旧宫里住五日,带宁娘在洛阳走走,才返回京都。”
    老太太:“你住旧宫做什么?蓬莱院都备好了。”
    湘君笑了笑,以前她和周弘来住,也不是夫妻,现在既成夫妻,又带子女,在洛阳又有行宫,何必再寄住呢?可这话说来似乎见外。
    几人说说劝劝,周弘三人就进门来,宋瑾德顺手又抱了抱宁娘,宁娘丫丫丫地朝周弘伸手。
    周弘抱了抱宁娘,她又盯着宋文朗瞧,宋文朗捏了捏宁娘脸,又接过一颗糖果,放在宁娘唇边:“表舅。”
    宁娘舔了舔糖果,朝宋文朗怀里栽,宋文朗伸手抱着宁娘,宁娘要吃糖,抱着宋文朗的脸庞亲。
    周弘来抱宁娘,宁娘抱着宋文朗不撒手,朝周弘凶巴巴瞪眼睛。
    一家人又笑起来,赵氏说:“看看,宁娘也不想走,你们就住蓬莱院,总归都是住惯了的地儿。”
    周弘面上带笑,捏了捏宁娘的脸,又捏得宁娘眯着眼磕磕巴巴笑。
    “来时已经吩咐人打扫了旧宫,宁娘也没去旧宫里玩儿过。”
    他一说话,别人也都不驳,孟氏心头称了称,对周弘笑道:“宁娘和子扬都是第一次来,老夫人又念得紧。”
    周弘淡淡瞥了周子扬一眼,又看了眼湘君,他不爱插手这些家中事儿,这事儿怎么安排都该看湘君的意思。
    周子扬眼巴巴看了湘君一眼,接了句:“我跟阿姐去旧宫里,还能抱宁娘。”
    让他这样呆在这儿,还不如活剥了他......
    湘君想的又是另外一遭,周弘带她来洛阳定然不止是拜访宋家人,带周子扬来不过是和宋家认亲,若是周子扬跟着总有些不便,周弘虽然是由着她,可她也不是没掂量。
    她伸手拉了拉周子扬:“这两日你在这儿服侍外祖父和外祖母。”
    周子扬......瞥了眼宋文容,眼看宋文容别别扭扭的,也就赢了下来。
    这方应下,几人也不多劝,说笑一阵,仆人摆饭,宁娘缠着宋文朗不撒手,惜月拿了糖才给抱走哄去睡了。
    因着要回洛阳旧宫,酒去得也快,天色未暗,湘君和周弘已经乘上马车,前去旧宫。
    白雪如乱琼纷纷,也不知怎么忽然就下了雪,湘君打开车上隔窗,想来问周弘坐在马上冷不冷,一开窗,又看他直背坐在马上,脑后长簪熠熠生辉,袍角翩翩,倒衬得如松柏一般精神。
    周弘转脸笑她:“你就不知道冷么?”
    湘君倒想起了他做将军那会儿英姿勃勃的样子,就说:“今儿我听见他们约冬狩,你怎么不去?”
    周弘:“这几日我有事要忙,去不了。”
    湘君垂了一下眼眸,周弘果然有事......宁娘被风吹醒了,非要巴在窗上看,看见周弘就嘻嘻笑,朝他度口水。
    洛阳旧宫除却有些冷清外,并不是湘君想的那样破旧,反而气势宏伟,景色宜人。
    周弘领着她入住东宫,惜月哄睡了宁娘。
    时至半夜,寒气湛湛,周弘推了推她,湘君迷迷瞪瞪张开眼,周弘已经拿来袍子给她披上。
    “怎么了?”湘君不明所以。
    周弘给她套鞋子,看她还迷糊着,伸手指捏了一下她脚踝,她被她捏得脸一红,想起了些不该想的,低声就骂:“你无耻!”
    周弘好笑看着她:“穿上,有事。”
    她瘪了一下嘴,慢悠悠地起床来。
    周弘给她穿了鞋,行到北墙面,由东向西自量七步,伸手在墙上按了一按,又转过身来,俯身在床下的地板上按了一按,有些轻响声,一面墙壁竟然轻轻弹了一声响。
    湘君大惊,捏了捏周弘的手:“这是?”
    周弘端了一盏灯:“地宫,你随我来。”
    湘君直觉此事了不得,也不知道为何周弘怎么将如此隐秘的事情摆在她眼前,也端了盏灯,抬脚随他入地宫。
    一路下了楼梯,周弘在前方引路,昏暗灯影之下,身影寂寥,他本是年少之人,兼习武多年,身姿挺拔,不该有这孤寂之感,可此番却暴露无遗。
    湘君有些叹息,伸手拉了拉周弘:“你怎么知道地宫?陛下知道吗?”
    周弘端着灯盏,照亮她的面庞,双目沉沉:“父皇病重之时,她已权势滔天,自大皇兄死后,父皇便死心了,将这地宫的秘密告诉于我。”
    告诉他?湘君隐隐约约有一股不是很好的预感,她嘴里有点干:“先帝之意,是让你承帝位?”
    灯影摇曳,周弘眼皮轻垂,声音轻微:“担子总有人要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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