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簪再三叮嘱他:“一切小心,吃食酒水都要试毒后再尝,明白么?”
“安心。”李扶摇笑着吻了吻她的唇,“等我。”
涂灵簪点点头:“早些回来。”
李扶摇走后,涂灵簪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仿佛塞着满胸的乌云,闷得发慌。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便惊闻噩耗。只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出事的不是李扶摇,而是她的妹妹涂缨。
酉时一刻,乌鸦失魂落魄的赶到宫中,跪在涂灵簪的面前沉默半响,方红着眼睛痛苦道:“小主公,阿缨姑娘失踪了。”
“什么?”手中的瓷杯摔碎,涂灵簪嚯的起身,惊喝道:“怎么回事?”
原来,这两月以来,涂缨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往灵山寺跑一趟,今天也不例外。
乌鸦按照往常的惯例,上午护送涂缨上了山,见她在禅房中缠着文焕之说悄悄话,他便没有多在意,躺在屋檐下晒了会太阳。正此时,往来的香客中掺进了一个小混混,抢了一位大娘的钱袋就跑,大娘说那是她给女儿治病的救命钱,乌鸦心下不忍,便飞身下房抓住了那个抢钱的小混混。
前后不到半刻钟,等他再回到禅房中时,文焕之被人击昏在地,而涂缨则不见了。
☆、第43章
偏殿内,一身僧袍的文焕之坐在团蒲上,手中的念珠快速的转动着,额上青筋突起,似是在极力隐忍着痛苦。
涂灵簪在屋内来回的踱步,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朝两眼通红的乌鸦扬了扬手:“你先起来罢,与其自责消极,不如想办法将功补过。”
乌鸦头埋得更低了,默默的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涂灵簪问文焕之:“大人可还记得,掳走阿缨的人是何相貌?”
诵经声戛然而止。文焕之深吸一口气,疲惫且痛苦的睁开眼,颤声道:“蒙着脸,我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闪过……”
“刺客身上可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比如武器之类。”
“……刀。他们腰间都别着两把弯刀。”
涂灵簪点头:“北燕人。”又问乌鸦:“李淮呢?”
乌鸦哑声道:“祭祀大典后他便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参加百官宴,陈王府里也不见他。”
涂灵簪一拳砸在柱子上,咬牙切齿道:“多半是联合了北燕人,绑了阿缨逃了。我早该料到的,都怪我。”
都怪自己陷入了爱情的甜蜜漩涡中,一心系在李扶摇身上,却忘了关注妹妹的安危。
乌鸦的头埋得更低了,一副愧疚的想要自裁谢罪的模样。涂灵簪只好又出言安慰了他几句。
眼看琼林殿前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而偏殿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找不到李淮,涂缨生死未卜,涂灵簪心急若焚。
正此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乌鸦最先反应过来,长臂一伸,竟是徒手抓住了那支凌厉的箭。他追出殿外一看,只见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射箭之人早已逃之夭夭。
涂灵簪眼尖,发现箭身上用细绳绑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她取下竹筒一看,只见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潦草的几行蝇头字:
戌时三刻,西街太平楼见。孤身前来,否则人质必死。
竹筒里还有什么东西,涂灵簪颤抖着手倒出来一看,顿时心如死灰:那是妹妹腕上的两颗金珠。她年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后来母亲便去灵山寺给她求了这珠子,用红绳串了贴身戴在手腕上,十年来不曾取下。
涂灵簪闭上眼,调整了呼吸,睁开后眼神恢复了镇定和清明。她沉声问道:“现在几时了?”
话音刚落,戌时的钟声铛铛响起。
时间不多了。涂灵簪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和红绳,取过架子上的月白斗篷一披,喝道:“备马!”
“主公三思!”乌鸦抱拳跪下,红着眼定定的望着他,哑声道:“这是个圈套,是李淮引诱你上钩的。不如先去报告皇上,请他发兵救阿缨姑娘!”
“来不及了。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我不能拿妹妹的性命冒险,哪怕明知李淮准备的是火坑,也只能跳下去了。”
顿了顿,她遥望着琼林殿蜿蜒的灯火,缓缓扯出一抹苦笑来:“扶摇若知道了,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孤身前往的。你若当我是主公,便请暂时不要去惊扰他。”
乌鸦喉结几番抖动,恳求道:“那至少,请让属下暗中保护!”
他的目光太过于恳切,几乎是在低声下气的哀求她。涂灵簪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低叹道:“那你须答应我,在确保阿缨平安无事前,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贸然出手,以免打草惊蛇害了阿缨的性命。”
乌鸦还要说什么,涂灵簪从怀中掏出一个熟悉的小瓶子,打开盖子朝他自信一笑,“我相信你,作为最擅追踪和暗杀的刺客乌鸦,一定能第一时间找到我在哪里。”
那是,千里追踪。
片刻后,一骑飞奔出宫,溅起一路的碎雪。
空荡荡的偏殿内,文焕之依旧盘坐在团蒲上,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一刻不停的念着平安经。他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忽然,只听见吧嗒一阵碎响,细绳崩裂,念珠溅落了一地。
文焕之额上冷汗涔涔,望着滚落的念珠目如死灰。
……
今夜星光暗淡,凄寒有风。各家各户忙着吃年夜饭,街上人迹寥寥。
马蹄声踏破寂寥的夜,灯火阑珊的太平楼前,涂灵簪翻身下马。风撩起她月白的斗篷,在空中划过道道弧度,她直直的站立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冷眼望着太平楼前排排站立的黑衣武士。
二楼的窗户被人打开,一个穿着华贵、戴着貂皮帽子的北燕男人站在窗前俯瞰,浓黑入鬓的眉毛一拧,他用生涩的汉话粗声道:“你就是涂灵簪?”
“正是。”涂灵簪抬了抬下巴,不卑不亢道:“你是何人?”
北燕男人意义不明的低笑一声,轻蔑道:“本王还以为能杀得了我叔叔的,是什么天罡地煞的女罗刹,却原来是这么个女娃娃。”
叔叔?
涂灵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男人的身份:“阁下可是北燕三王爷,慕容绥。”
慕容绥不置可否,冷哼道:“女侯爷倒是守信,敢单刀赴会,可歌可泣。”
涂灵簪衣袍翻飞,发丝凌乱,浑身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的傲气。她一步一步朝太平楼走去,目光锐利:“我妹妹呢?王爷要替慕容恪报仇,尽管找我便是,不要为难阿缨。”
“你妹妹不在我手里。”慕容绥勾起折剑般的唇,邪笑道:“但是本王可以带你去找她。”
涂灵簪解下披风随手一扔,摆出备战的姿势,厉声喝道:“带我去见李淮!”
四周的北燕武士纷纷拔刀,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啧啧,本王好怕呀。”慕容绥自顾自抚掌,哈哈大笑道:“摆架子给谁看?涂灵簪,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可不是你向本王提要求的时候。”
倏地收拢笑容,他沉着脸阴鹫道:“不想让你妹子缺胳膊断腿的话,就老实点。否则,你伤了我几个人,我便在你妹子的脸上划几刀。”
“你!”
涂灵簪咬牙,拳头松了又紧,内心几番挣扎,终是顾及到妹妹的安危,缓缓放弃了抵抗。
慕容绥一挥手,涂灵簪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蚊虫叮咬般的微痛。她下意识摸了摸微麻的伤口,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一股说不出的倦怠侵袭着她的神智。
她无力单膝撑在地上,眼前的一切仿佛鬼魅般变得飘忽不定。她甩甩头,努力想睁开眼,却抵挡不住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终是眼前一黑,彻底昏迷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涂灵簪才从昏昏沉沉的混沌中找回一丝意识。
她指尖微动,所触之处皆是柔软的被褥,身体很暖和,看来是在屋内。窗外的风呼啸着,宛如千鬼哭万鬼泣。涂灵簪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自己肯定不在长安了。
长安没有这般凄厉的寒风。
床榻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她感觉到有人俯身打量着自己,接着一个熟悉的温润的嗓音响起:“你给她用了什么药,怎么还未醒?”
……是李淮。
慕容绥粗狂的声音响起:“避免节外生枝,给她加了点剂量。安心,不会要命的。”
涂灵簪暗自在被中攥紧了拳头。她果然没有猜错,李淮和北燕联手了。
李淮沉吟不语。恍惚中又听到慕容绥冷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九年前李扶摇和涂灵簪杀了我叔叔,灭了北燕十万大军,这笔账,必须要用他们的性命来偿。”
李淮嗤笑了一声,说:“李扶摇任君处置。她么,不成。”
“喂,我说,你不会真看上她了罢?可若真看上她了,四年前又怎会狠心杀她?”
李淮不语。
慕容绥摆摆手,冷笑道:“罢了罢了,她如今废人一个,对北燕也造不成威胁,你想留便留着她吧。”
说罢,又是一阵脚步离去的声音。慕容绥走了。
涂灵簪依旧没有睁眼,因为她感觉到一道审视的视线还黏在自己身上,十分不舒服。
李淮仍在,没有走。
过了许久,久到涂灵簪都没有耐心继续躺下去了,李淮才似笑而非道:“你还要装睡到何时?”
被拆穿了,涂灵簪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李淮的视线。周围烛火摇曳,打在李淮清俊的面容上,明明是那么温和的一张脸,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可怕和可憎。
头依旧昏昏沉沉,涂灵簪扫了一眼身上的衣物,不禁心下一沉,忙伸手去摸怀中的小瓶子,却摸了个空。
她心下一沉,暗道糟糕:千里追踪不见了,衣服也被人换过,乌鸦与她的联系断了。
李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在找什么?”
涂灵簪默然,强撑着坐直身子,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冷冷道:“阿缨呢?”
李淮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碗温热的白粥,他耐心的搅了搅粥碗,感觉不烫了,才递给涂灵簪:“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先喝口粥果腹吧。”
涂灵簪微微侧过头,避开他殷勤的举动,依旧是哑声冷冷道:“带阿缨来见我。”
李淮叹了口气,依旧举着粥碗,避而不答:“你喝完粥,本王便让你与她相见。”
涂灵簪漠然的看着他。
李淮弯起凉薄的唇,笑得人畜无害:“安心,无毒。”
涂灵簪一把夺过粥碗,仰头喝烈酒般,咕噜咕噜灌了个底朝天。她将精致的瓷碗随手一丢,直视李淮字字铿锵道:“现在,我可以见阿缨了么。”
李淮也不恼,朝门外排排静立的北燕武士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两个高大的北燕男人押着涂缨进了门。
涂缨显然是吓坏了,眼睛通红,睫毛上还有残留的泪渍。见到无力靠在榻上的涂灵簪,她惊讶万分的瞪大眼,猛地扑进她的怀里哭道:“阿姐!”
涂灵簪轻轻的拥住浑身发抖的妹妹,眼中的戾气消散了几分。还好,阿缨没受伤。
☆、第44章
李淮和慕容绥的精兵驻守在外头,别说是带着妹妹逃跑了,这个房间连苍蝇都飞不进。更可恨的是,涂灵簪连自己现在身处何处都不知道。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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