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承乾宫大殿静的出奇,只听得见窗外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无端惹得人心烦。
黄顺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就怕犯了明景帝的忌讳。
这桃红胆子也忒大了,以当年那点破事儿,一口气就直接拉了如今后宫两大巨头下水,不过从她的言语中也不难听出,她真正想掰倒的是谁!
黄顺丝毫不着急,以端柔皇贵妃的手段,区区一个桃红,完全不可能对她有半点威胁。
蝼蚁如何浮动大树?
一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况且皇上也没那么蠢,这么明显的语言暗示都听不出来?
在多疑的人的心里,越明显的指证,越让人怀疑。
明景帝恰恰就是这多疑人中的翘楚。
他就这样站在那,并没有坐下,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气极,在想怎么发落端柔皇贵妃的时候,明景帝却笑了。
似笑非笑的样子,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原本眼里还有的热度也慢慢散了,消失不见。
皇后微微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撇过眼,不再看他——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也不在意了。
最终,在桃红声泪俱下之后,明景帝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命人拖着桃红出了承乾宫,自己也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临走时那紧皱的眉头、紧抿的双唇和不自觉加快的步伐,每一个举动无不表明他的不耐,像是她承乾宫是什么污垢之地一样。
恐怕又有人要遭殃了!
可是啊,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这后宫从来都是东风压倒西风的。
皇后抚了抚自己越渐苍老的面容,嘲讽地笑笑,自个儿收拾了一应茶具,悠悠地离开了大殿。
世上有几个聪明的人,又有几个愚笨的人呢?
能当上皇后,齐荣月的心智定然是不差的。可是,有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年的皇后也如同这后宫妃嫔一般,迷失在了后宫的百花丛中,心甘情愿当其中的一株花,当其中的一缕香,谄媚地等待手握生杀大权的主人前来把玩。
把自己的身份放低了,也别怪别人随意亵玩。
而如今的皇后,心思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只要她不犯傻,凭着当年那点子情意,想来明景帝是不会要了她的性命的。
少了一个她,这承担皇帝的怒火的,便只能是另有其人了。
当夜,明景帝回了乾清宫,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召见侍寝妃嫔,反而召来了很久没有差事的暗卫首领。
明景帝虽然身子不好了,头发也白了,可是脑子却也是清楚明白的,在他看来,这桃红全身上下都是漏洞!若是寻常事,一个胆敢欺君的奴婢,明景帝绝不会听她的废话,直接处死也不为过。
然而,桃红所言却牵扯到他的两个子嗣和良贵妃以及端柔皇贵妃!
这让明景帝不得重视,也不得不彻查此事!
这一夜,明景帝并没有多少睡意,难得想打发打发时间翻开了大臣们上的折子,提起了许久未动的朱笔。
脑子里却意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孩子。
挺爱笑的,窝在皇后的怀里,一脸懵懵懂懂的,天真纯洁。
无论是什么月份的夜风都是凉的,透过轩窗的缝隙,灌了进来,引得明景帝猛得咳嗽了几声,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这破败的身子也不知能坚持多久,,也是时候下决定了。
明景帝握紧了手中的朱笔,在请帅的折子上批了几个字,定下了出军羌吴的主帅!
半晌,又扯出一方空白的圣旨……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流逝,待明景帝批完小半摞折子的时候,天也蒙蒙亮了,天际泛着白光,不惹眼,却是雾蒙蒙的舒服。
而这个时候,暗卫首领也回来了,一同出现了还有他们一晚上所查到的结果。
虽然桃红说的有理有据,任何人听了都不会有半点疑虑,然而,在明景帝看来她最大的弊病就是,六年后,便是她不惜以死来背叛主子向明景帝和皇后告发的原因。
据她所言是因为她的家人被端柔皇贵妃所害,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自然得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虽然大明以孝治天下,然而,明景帝却并不相信她这套说辞。
果不其然——
明景帝打开折子,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良贵妃”三个字。
事实上也如同桃红所言,不过她的主子不是端柔皇贵妃而是元氏良贵妃!
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良贵妃!
她的家人也是良贵妃着人杀害的,一场大火企图来个一干二净一劳永逸,可惜还是被暗卫查出来良贵妃动手的痕迹。
然而桃红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人是被端柔皇贵妃所害,所以拼着自个儿的小命不要,也要扒拉下端柔皇贵妃的一层皮下来!
良贵妃的这个计策里,桃红是最重要的一环,所以她特意选了外柔内刚的桃红!
明景帝想通这其中的种种疑点之后,忍不住拍案而起,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过了六年,虽不会颇然大怒,心里却一阵发寒。
自己的枕边人心思如此之深,如此之狠毒,任何人都会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是,显然对自己的妃嫔,明景帝还没有那么狠心伏尸百万的。
顶多废了位份罢了。
明景帝认为,他对良贵妃已经足够仁慈了。
在害了皇嗣之后还能保住性命,已经是足够仁慈的了。
翌日,明景帝剥夺良贵妃元氏贵妃位分的圣旨便传遍了前朝后宫,随之而来的还有令端柔皇贵妃执凤印重掌后宫大权的圣旨!
在所有人看来,端柔皇贵妃在后宫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为了后宫最尊贵的女人,而且还执掌所有妃嫔都渴望的凤印的她,而今是最高兴的,是笑到最后的。
但是,苏之婉并不高兴。
所有的算计都是为了拿到那块凤印,可是,她并不高兴。
黄顺送来的凤印还没在她手里捂热,差点又被她失手摔了去!
“你说什么?出征的主帅是谁?”
侍书道,“是,太子殿下,而且,而且是太子殿下主动上书的。”
☆、第72章 出征羌吴
“娘娘,太子殿下在外求见。”执棋走进来传话道。
“去告诉他,这么大早上的,也难为他了,算算也快到了大军出征的时候了,就不劳烦他少来请安了。”苏之婉扶了扶斜飞入鬓的白玉兰头饰,面无表情地说着关心的话。
一旁侍书边替她挽着发,边道“……主子,听说羌吴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小国,太子殿下这一去,恐怕……”
苏之婉轻轻一笑,“放心,死不了……”嗓音婉转而多情,慢悠悠地接过她手里的淡蓝色宫花,“看不出来,你竟如此为太子着想!”
侍书一愣,猛地跪在地上,讷讷说不出话来“奴婢,奴婢……”
三月里,衣裳穿得薄,双膝砸在地上,生疼。
不过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清楚自个儿主子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自然也清楚地明白端柔皇贵妃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苏之婉瞥了她一眼,道,“起来吧,顺便把太子领到院子里的探水亭里,本宫倒是想听听他临走时想说些什么。这可是你的功劳,可别忘了找太子领赏。”
侍书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一点儿也没有讨赏的喜庆,看得同屋的小太监摸不着头脑。
倒是苏之婉看着她那样子,笑了,宛如银铃,回荡在寝殿。
有精神烙印的她自然明白侍书没有背叛之心,也没有想勾搭李承泽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心腹侍女的劝说而已。
她这是迁怒,她明白。
这就是权利的味道,随意一个眼神,随便一句话便可以让人奉若神明,能随心所欲地掌控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不过,这还不够,还不够。
苏之婉在想,应该如何把那个不听话的家伙,乖乖地锁在身边,不再离开半步。
是打断双腿,还是锁着琵琶骨?
不行,他是异能者,这些手段还奈何不了他。
弄琴看着铜镜里艳红的嘴唇,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冷。
她记得,算计太后的时候,娘娘也是这个表情。
三月阳光正好,懒洋洋的,晒得亭子里也添了一丝暖色。
李承泽身披金执锐,铠甲在阳光下散发出银色的光辉,刺得人眼睛生疼。
苏之婉坐在了垫着绣垫的石凳上,挥退了一干宫人太监,悠哉悠哉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说话,就这么小口小口地喝着。
“阿婉……”李承泽的时间不多,特意抽空在出城前夕来像苏之婉解释,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在意,但是……”
苏之婉打断了他,“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离开,可是这都不能掩盖你并不在意我的事实,当然,有些话我是不喜欢说的,这会显得本宫小家子气就注意些情情爱爱去了……”
叹了口气,苏之婉道,“本宫终于明白为什么武则天身边只有男宠没有男后了,原以为是眼界高看不上,现在总算明白有时候女人遇到了爱情,脑子总是不清楚的。”苏之婉笑着道,“现在本宫想明白还不晚。”
“阿婉……”李承泽急了,“你明知我是因为……”
“战争有时候会断送很多人的性命,本宫知道,你身为太子,自当有挽救黎明百姓的职责,看来这些年太傅将你教的很好。”苏之婉打断了他,“只是,战场无情,还望太子殿下珍重。”
李承泽还想说什么,却见苏之婉站起身,手一扬,华丽的宫装丽服划出优美的弧度,和她嘴角的那抹微笑,相璋呼应,动人心魄。
“本宫乃堂堂大明朝端柔皇贵妃,只管后宫事宜,前朝之事,太子殿下自己定夺就好。”
李承泽闻言,站起身,也不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可想好了?”
李承泽了解苏之婉,比了解自己都清楚苏之婉的脾气,她这是生气了,也代表要放弃什么了。
回答他的只是苏之婉的一个微笑。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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