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文和怎么想,她若铁了心跟我争,那也不过是为名为利或者为口气。我同样是要什么有什么,啥都不愁的人,何不跟姐姐一样,做做好事呢?随她去吧。”
董音微微一怔,半晌才揉揉书衡的肩膀:“倒是小看了你。”
“申姐姐还没有回来?”
董音摇头:“她的姑母有些麻缠。申姐姐给我大略提到些。当年申阁老忙于仕途经济,几个儿子都有长女辅助老妻照料。申伯父对这个姐姐很敬重,所以她姑母若要求娶,申伯父是绝对不会不依的。”
书衡心道:三代血亲,我从遗传学角度提出反对。
“听这口气,申姐姐自己并不乐意。”
“那可不?”董音的口气中颇有得色:“申姐姐眼光高的很,她瞧上的是我哥哥这般的人物!其他表兄表弟怎么能入眼?”
书衡心道:你那哥哥是香饽饽没错,活该大家都喜欢。
☆、第58章 上元夜
性格所致,书衡对那次生日宴评诗之事始终耿耿于怀。
其实很多人不懂书衡的想法,比如她那朝夕相处的四个蜜。蜜桃就不懂她为何不高兴,还为何斤斤计较。明明算得上是互利互惠的好事。
“赢了不好吗?虽然是他帮你赢了。”回府的马车上蜜桃问她。
“谁稀罕赢这个?”书衡一肚子没好气:“只怕那董怀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讨厌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聪明的,其他人都被他当棋子。”
说实话,她现在觉得当日的事情影响极差:她的对联明明也就一般,但董大公子还评了她做第一,裁判昧着良心黑了申藏香?这算什么事!依着书衡看来,他完全可以该怎么评就怎么评,光明正大,与男女私情无涉,即便是她们有心试探,你只当没看懂试探不就行了?既要显示聪明又要显示体贴,还要告诉书衡“我卖你面子”真是造孽,董音这么爽快的性子怎么有这么一个满肚子弯弯绕的哥哥。
若是董音知道书衡的心声,一定会跳起来:你这是偏见!我哥哥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小妹妹挺可爱。
哎,是不是偏见都无所谓。只能说书衡重活一世,心理年龄和身体年龄错乱,时不时就会陷入定位错误和思路狭隘的泥沼。梨子再甜奈何猴子喜欢蜜桃.所以,年下往来,书衡亲手抄了卷《太白廿诗》送给董音,董音送了琴谱拓本给她,却还带了只滚球肥猫玉件,说是哥哥送的。书衡当即转手把它送了写春联给她贴门框的杉哥儿。
不过恨屋及乌这种迁怒,书衡是不会做的。她依旧喜欢董音。
“姐姐,我给你准备一条裙子,三月三日踏青的时候穿,保证美得冒泡。等回去了我把样子送到你府上。你看看要不要改。”书衡比划出一双s形:“鱼尾摆。”
董音似乎想象不能。书衡又想了一想道:“白鹤芋花朵裙。就跟我身上这件一样的设计,不过我这是玫瑰,姐姐高挑修长,穿海芋花这类,把裙摆长长的拖出来应该会很漂亮。”
董音托腮,好似在脑补自己把海芋花穿到身上的情景,最终腮帮上晕出两朵兴奋的红,一把捉住书衡的手:“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怎么谢你才好呢。”董音有些苦恼,书衡忙道:“姐姐不用客气,春天到了,裁云坊马上要推出出这些新款,得有姐姐这么漂亮的人穿了,我们才好宣传呢。”
董音也不说虚辞只道:“反正,我既认你是个朋友,其他的废话就不多讲,还是那句话,我总挺你到底的。”
“咱们去暖厢歇歇。”书衡拍拍裙摆:“这衣服穿着累,里头料子硬,坐了又怕起褶子,我在轿子里站过来的,这会儿去屋里放松放松。”
董音笑道:“这衣裳还得人伺候,看来日常穿不得,也就好日子穿上美一美出出风头罢。”
书衡点头应是,董音拉着她往里间走,却不料刚走出两步,董音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往怀里一拉,来了个胸咚。书衡顿时寒毛直竖:我去!别告诉我这个世界隐藏百合设定!董大才女你的动作很容易让人误会知道不?
“嘘。”董音圈住她肩膀:“别出声,仔细。”
书衡一怔,侧耳听去果然隐约听到隔壁有说笑声,听那声音还是一男一女。难不成书衡顿时脸都绿了,偏撞见这种事,还是在皇宫!行差踏错就出人命的地方。
“姐姐,快走吧。”书衡声如蚊蚋,手心都有点发热。却不料董音是个大胆的,而且于偷听一折轻车熟路,她反而握着书衡的手又靠近了些。
“昫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文和好看?刚才所有人都看着她。”
“怎么会,你太多心了。你才是最好看呢。”
书衡听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陛下怎么还不提册立太子之事呢?昫哥哥,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圣心难测,我虽是皇子却也是臣民,尤其立嗣之事,向来多多禁忌,你万万不可再提,最好想都不要想。”
书衡想起来了二皇子,这男子竟是二皇子刘昫!
“是是是。”这女孩不晓得是哪一个,语气中透着娇蛮:“反正羊皇后是甭有太大心,她的儿女都没人敢要,呵呵,连大皇子都被陛下派了讨不着便宜的差事。但昫哥哥却可游走士林结交文臣,这是偏爱呢。”
“别乱说,皇兄到底是嫡长子。”
话虽如此,语音中却难掩得意到底年轻。
书衡倒是听父亲说起此事。大皇子被派去视察大堤了。因为三年前刚整修过,今年又加固加高,抽壮丁摊劳役,民怨颇重。甚至在有心人的挑唆下,不少人认为朝廷做工程只为应付差事糊弄百姓,特意留着尾巴就是好源源不断的压榨,所以才三年一修两年一整的当今陛下第一好名第二好财,一看到奏章就不乐意了,对这种破了财还买不了名的事他怎么能忍?但对手是他自己的百姓,还远在千里之外,他又没办法用靴子敲他们的头。所以面对滔滔民声,陛下眼珠一转,又瞄上了自己儿子。于是三个月前一道圣旨出炉:陛下特派大皇子过去督工表诚意。
原本袁国公是打算亲自去的,但皇帝表露出历练大皇子的意思,他就立即收手改为暗中关注夫人刚生了儿子,在家呆着也挺好。
说实话,这差事确实苦累,而且容易不讨好。江东富庶,多商也多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化解民怨,调节纠纷,平息谣言,揪出祸首都是使心不使力的。书衡想想大皇子的形象,不免想笑:阿弥陀佛,希望您的技能点不是全点了武力值。
“什么嫡长子,大皇子只不过比您早出生一年,还有个放羊的娘当了皇后。纯粹运气好,瞎猫撞了死耗子,得了嫡长子的名号。”
书衡心道:何止是皇后,不少人可都说陛下能当皇帝是瞎猫撞了死耗子。
二皇子隐约叹了口气。他真是运气背。原本李妃应该是皇后,他该是皇子。那大皇子刘旸,若是先太子还在,活着即位,他最多是王府世子吧。真是命运弄人。
“昫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单独开府?明年吗?那时候我们见面就方便多了。”
二皇子又想叹气了。他这父皇不靠谱,非说一家子住在一起才亲热,并不乐意皇子们那么快开门立户。记得上一次大皇子和三公主说开府一事,皇帝当场就哭了,哭的眼泪哗哗:哎呀孩子长大了不要爹了,爹爹我好难过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弄得三公主羞愧交加,零泪如雨,表示心昭日月,绝无不孝之念。大皇子尴尬的不知怎么办才好,索性撸起袖子又跟陛下干了一架然后被陛下顺理成章的揍成猪头。
而大皇子的府邸,这是他比枪法赢了皇帝的彩头有生以来第一次赢了皇帝,皇帝都快跟他称兄道弟了,现在俩人是一个酒葫芦喝酒的交情所以二皇子他要开府,也得寻个合适的契机啊。
比武?算了,他是优雅的皇子,走的是玉树临风路线。
书衡觉得差不多了,按照狗血的戏剧发展,偷听一般不会有好结果。不是踩到了猫尾巴就是惊到了鸟雀,或者碰倒了花盆,再不然就会落下镯子坠子耳环帕子什么的。她特意回身看:好,除了掩身搁架,地上空无一物。没有盆栽也没有动物。又飞快的检视自己,很好,耳朵上刚挂上的绿玉蝴蝶小吊珠耳坠子还在,帕子还在。又飞快了看了眼董音,很好,首饰俱全,没有证据拉下。她用力扯了董音的手:“走了。”
董音还有点恋恋不舍,但拗不过书衡使力,又不敢搞出动静跟她争,只好遗憾的退了出来。等到离了偏殿,走到太液池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呼出一口浊气。
“真遗憾,再听一下,就能知道那女孩是谁了。”董音意犹未尽。
书衡道:“好姐姐,少知道点没错。”这八卦之魂燃烧的,你不当娱记真是可惜了。
董音却道:“多知道点才没错,这是上京,我们又什么身份?往来的又是什么人?一不小心就出岔子。我娘为啥不爱说话?因为她啥都不清楚,我爹让她别吭声省得犯错。你呀,就是没有姐妹,国公夫人又太忙,好多事情都不晓得。消息的重要性怎么能忽略?”
“哦。”书衡漫不经心的应声。出身二十一世纪的她当然知道信息战的厉害,可是再怎么样也
“我只问你一句。大皇子离京之前,刚开了府邸,但第二天就有个女孩子从府邸里出来了,而且还是进了你们国公府,大家私底下都在揣测呢,你不知道吗?”
书衡怔住了。
“而且听说这姑娘虽然戴了帷帽,但是身量未足,稚嫩有余。”董音压低了声音比比胸前:“尚未发育呢。”
小四是男孩子,他的胸还想怎么发育?书衡几乎要抓墙。
“从前大皇子都不近女色的,不知为何临出京搞了这么一出。”董音愈发诡秘的凑近书衡:“听说大皇子是跟着师傅练什么功讲究元阳之身,所以要远离女色。这茬子事情一出,陛下大失所望,所以把他远远打发走了派到了世家林立向来对皇后一脉看笑话的江东。这算是变相的教训呢。”
书衡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来。
“大皇子先被江南总督变相退了亲,如今又到那里办差去了。哎,好想知道江东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董音一脸看戏的神往。
“对了,有人怀疑那个女孩就是你。定国公府没有别的女孩呀。”
小四当日是换了男装光明正大回宫的,自然是只见有女孩进府不见有女孩出府。
这是谣言传的简直惊悚!书衡此时的表情可以归入表情包:内心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姐姐!”书衡板正她的身子,挺直腰杆,一脸严肃:“你看我,看着我,可能吗?”
董音打量书衡,半晌才慢悠悠的道:“所以有人说大皇子真是操之过急。”
“”
书衡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玩我很开心吗你随意.被吓唬到,是我太蠢.
☆、第59章 上元夜
书衡只懊恼了一瞬,很快就释然了。她觉得自己是代入了成年人思维才会如此敏感。实际上这副身体撑死了算八岁,况且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就会平息下来了而且按照书衡的推测她爹爹可能离京出职,那时候不知到了什么地,哪里还用得着理这档子无聊的八卦。
书衡再看董音的神情越看越觉得她是故意捉弄自己居多这大小姐自己春心萌动了就要拉人下水。她们已经到了互相拿着终身开玩笑的年龄。她从董音嘴角看到了狐狸笑。那不是错觉!好吧,大小姐还是想要说服自己八卦消息很重要,要不就不会被她哄的乱跳。
果然,董音伸出手搓她细嫩的脸蛋:“傻了吧!以后还闭目塞听?”
哎,书衡心里默叹。我跟你们不是一类人,压根不想参与那些子事。幸而这个话题很快岔开,前
方锣鼓声响起,最有趣的猜灯谜开始了。董音立即拉了书衡的手冲过去。
金鱼灯,莲花灯,小兔子灯,圆灯方灯连阁灯,精巧多样。正前方一盏七彩莲花羽人送福,大气华美颇有艳冠群芳之势,不知用了什么技巧,竟然会慢慢旋转,流光飞舞。书衡颇为自豪,告诉董音那是她沈姐夫家做的。
天上银河,地上光河,绚烂生辉,书衡被扯着手一头撞进来,略微有点迷乱。她前世对这种活动也很热衷,在人民公园猜灯谜,然后拿着答案先找主持人再找爸妈,统共拿两份奖品。书衡下意识的四处查看,袁国公并不在,皇帝对这种灯谜游戏不感兴趣,他们应该在广泽殿樗蒲或者看百戏。袁夫人身边还围着几个贵妇人显然一时脱不开他们都没有办法一起玩的。
“愣着干什么!遇到不会的就问我。想要奖品也问我。我很擅长对对子猜谜呢”董音只当她担心猜不出丢面子,便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往灯架那里走。“快走!文和不会放过这个出风头找回场子的机会,她必定抢着敲花鼓呢。”
“日下山,打一地名。那自然是洛阳。好!好!好!打一官名。这个定是参赞。一弯新月破金乌。猜一个字。呀,这个必然是归没错了”她用手指在掌心划着:“金乌自然是日,一新月,则是丨丿偏旁”
董音果然厉害,一路走来得到了不少小灯笼,都挂在方才从主持的小太监那里领取的青竹银钩灯
笼杆上。书衡提着这一大串小灯笼感觉面前像飞舞着一大堆萤火虫。而且这堆萤火虫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笼中鸟,打一人物。这是关羽!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这是孔明嘛诸葛孔明。这一组灯谜的作者一定爱极了三国。”书衡也被感染,终于恢复了兴致。她打算结束之后,提着灯笼去跟国公和夫人讨赏。“怀瑾握瑜。按照前两个的调调,瑾自然是周郎周瑜,瑜嘛应该是诸葛瑾子瑜。这是孙策?孙策还是孙权?”
董音道:“为何不是瑜是子瑜,瑾是公瑾?称字才更尊重些。”
书衡鬼鬼一笑指指“怀”和“握”:“我总觉得不管是孙策还是孙权,应该都是跟周瑜更亲密些。“刀围玉帐觞公瑾,花簇珠屏舞大乔”嘛。”
她已经准备好被董音搓脸蛋了,谁知这妹子一脸认真的思索片刻后竟然严肃的道:“有些道理。”噗
“不过按照你的解释,这谜底定是孙权,因为小霸王去世在200年,诸葛瑾是随后才到的江东吧。”董音摸着下巴道:“但我有预感,答案应该是孙策。毕竟江东双璧。所以怀瑾握瑜的解读应该是周瑜公瑾。同一个人!”
“咱俩想的一样。”书衡也觉得好玩,凑到灯笼前去看落款:“不晓得这一组是谁编的。看起来倒像个向往英雄时代的豪杰。”
“玉花主人?”
“呀,想不到是她。”董音也睁大了眼睛:“白素媛啊,创制了玉花笺的白素媛。”
书衡也暗暗惊讶,白素媛虽然以才华和德操品性得到贵族名流的追捧和仰慕,也跟当初家族斩断了关系,但毕竟罪臣之女,她的作品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这是太不可思议了。
越往终点走,问题便越难,董音和书衡最终在高台花鼓前一步停住了。文和已经站在了那里。她察觉到了动静,转过身来,看看书衡和董音,僵硬的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书衡也依样点头。各自研究各自的问题。
大家都是讲排场的人,面子上该应付的还会应付。书衡觉得文和倒比她娘强些。
董音凝眸看去,文和面前却是一副对联。上联是“四壁珠玑,一堂锦绣,宝鸭香无断。”文和略一思索便提笔对上:“五经藏架,八音绕梁,丹青墨未干。”
好。书衡看到,心中暗赞:虽说性子不讨喜,但文和也算不错了。虽说郡王妃造势铺陈太过了些,但文和也不算名不副实。不料董音眼一瞥看到了,冷哼一声,当即起了一争高下之念。当即也在旁边批到:“六爻通识,八卦熟谙,神鬼事全知。”
好狂的口气。书衡哭笑不得。文和与董音对视一眼,眸中火花噼里啪啦乱闪。
少女,你俩慢慢玩吧,洒家先撤。她正欲抬脚走人,却一错眼发现左角还有一副对子空着,而那标头上赫然打着广济寺的佛号。仔细看去这字迹跟当初自己受到的那卷心经一样,还是灵知的字,书衡心中微转,叫道:“大才女,快来看,和尚也送了对子过来。”
董音一听,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瞅到这里,待看清楚,樱口微张,瞳孔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只见那佛海灯造型的荷花绘影灯上垂下一副上联,“望峰息心,看天外云来云去,云去云来。”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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