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泽皱了皱眉,不悦道“若说定国公世子胆大妄为指使暴民作乱,那汝阳县主擅闯皇后寝宫的大不敬之罪,朕又该如何处置呢?姑母能判得了一府世子斩首之刑,不如也教教朕,这大不敬之罪按律当如何?”
原本义愤填膺地指责苏绣梦的萧瓷霎时间低了声音,咕哝道:“我……我就是看外头没有人守着,便自己个儿走进来,哪里会想到听到这丫头说的一番话,皇上,皇后娘娘,我是情急之下犯了错,可那苏豫,却是明目张胆的想要弑君,定不能轻饶了他呀。”
汝阳县主的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这一次她受了这样大的冤屈,若是不能严惩苏豫,萧瓷心里可咽不下这口气。
萧景泽无奈地摇摇头,“即便是要指证此事乃定国公世子所为,也需要确凿的证据,定罪之事有廷尉司,姑母便不必操心了。”
萧瓷生怕皇帝如同之前对她那般,迟迟不肯将这件事的处置结果明示,又担忧萧景泽万一看在苏绣梦大义灭亲的份上将此事轻描淡写的放过去,急急忙忙道:“皇上,我大安以律法治国,纵使皇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苏豫一个无官无职之人,若是皇上心慈不忍处置他,那我萧瓷便做一回恶人,我去定国公府上问一问苏久林,是不是把他那一套欺君罔上的心思全都教给了他儿子!对了,还有舞阳郡主,她可是咱们皇家人,莫不是安逸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姓氏名谁,竟跟着她夫君一道谋害皇上了。”
“你胡说!我娘才不是这种人!”苏绣梦红着眼睛,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我娘先前根本不知道我爹做的事,后来是我爹从府中支了五千两银子给夏应持的家人,我娘才发现的,她跟我爹大吵一架之后就气病了,到现在还没好呢!”
母亲是那样温婉的人,从小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即便是同父亲吵架,也没有喊打喊杀,只是怪他不爱惜自己的前程和名声,还劝着他投案自首,她没有做错什么,不该承受这样的污蔑。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在苏绣梦心目中,她娘和其他的的贵妇夫人没有什么不同,有着良好的教养,温柔的面容,精通琴棋书画,熟知经史典籍,她是郡主,是定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温良淑德。
可舞阳郡主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彻底超越了苏绣梦的认知。
她既没有像寻常人那般慌乱无措,也没有怨恨丈夫犯下这样的大错,而是一字一句详陈利害,劝苏豫主动去廷尉司认罪。
她没有趋利避害想着如何保全自己,也没有要替丈夫隐瞒他所犯下的罪行,而是坚定的承诺,“皇上那里,我会去求情,若是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若是你要下狱,我每旬都会去探望你,若是你被流放,三千里河山我跟着一起走。”
舞阳郡主与苏豫青梅竹马,及笄之时她的母亲淑仪公主尚且在世,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希望女儿嫁得好,可多少名门望族,多少青年才俊,舞阳郡主都没有放在眼里心中,而是一心一意绣着红妆,待她的情郎娶她过门。
时人都知道,嫁到定国公府便意味着脱离长安名流贵族的圈子,便意味着子孙后代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舞阳郡主却从不在乎这些虚名妄利。
可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她为了嫁给苏豫所不在乎的,所丢弃的,却成为苏豫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
少年夫妻,如斯深情,可惜都抵不过名与利的诱惑。
舞阳郡主与定国公世子的缱绻情深抑或横眉冷对,都不是萧瓷所关心的,只听得她冷笑一声,道:“谁晓得舞阳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说不定是心虚不敢见我,躲在家里不出来呢。”
“姑母!”萧景泽不喜她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斥责了一声,道:“姑母若是无事,就早些回家去吧,过完年就是先皇后的忌辰,你们虽为姑嫂,却有母女的情分,朕看不如姑母就为先皇后抄写十卷经书,以表孝心吧。”
萧瓷还欲争辩,可瞧见萧景泽阴沉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愤愤然地甩开袖子走了。
一旁的少女忍了半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不似母亲那般坚强,心目中高大无比的父亲竟然成为意图作乱的逆臣,苏绣梦虽然开口说出了真相,但对于这样的事实内心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尤其是当萧瓷那样指责她娘的时候,她更是满心的委屈。
萧景泽眉头依然紧皱,问道:“小梦儿,你指出你父亲苏豫乃是暴民案背后主使之人,可有证据?”
苏绣梦强忍着不肯发出抽泣声,一手抹掉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点了点头,说道:“我娘发现我爹无故在账房中支出银两后,就将账本收起来了,银票是我爹身边的小厮送的,听说夏应持的家人就住在城东的甜水井,皇上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舞阳郡主的病有碍吗?要不要朕派个御医去给她瞧瞧?”萧景泽坐了下来,没有再追问苏绣梦有关案件的的事儿,而是换了个话题。
苏绣梦道:“请了郎中看过了,不妨事的,只是肝火旺盛,明儿初一,不能用药,左右我们家初二也不用走亲戚,到时候煎几服药便好了。”话虽说得平淡,但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到底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谢瑶光幽幽地叹了口气,拉住小姑娘的手,问她,“后悔今日说出真相吗?”
苏绣梦摇摇头:“臣女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为人要行得正坐得端,才能立于天下,我娘也时常教导我,不怕犯错,就怕犯了错没有承认的勇气,我爹他不愿认错,我这个做女儿的便替他来认。”
说到这儿,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女的父亲虽然犯了大错,但是还请您们念在我和我娘的份上,从轻处置。”
大抵是从苏绣梦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上辈子的影子,谢瑶光有些于心不忍,抬头看萧景泽,没料到君王依然眉头紧蹙,并没有要开口应答的意思。
151.因缘际会
第153章因缘际会
直到苏绣梦离去之际,萧景泽也没有开口应下她的请求,年轻的帝王眉头紧蹙,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牵住谢瑶光的手道:“夜深了,睡吧。”
谢瑶光如今有孕在身,本就熬不得夜,他们俩原本就打算今晚不守岁,早些歇息的,谁能想到接二连三的有人来到椒房殿,还说出了这么一桩大事来。
“我原本以为此事的幕后主使是萧承和,现在看来似乎是先入为主了。”谢瑶光兀自笑了笑,“也是,他现在被困在西郊皇陵,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只是可惜了小梦儿,遇上这么个爹。”
萧景泽抿了抿嘴,不愿她再忧心此事,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看小梦儿经过此事,也长大了不少,别想这么多了。”
谢瑶光点点头,她刚刚听到汝阳县主和苏绣梦的话,心中有些疑惑,有心想问一句缘由,但刚一抬头就看到萧景泽满脸郁色,或许是在年终岁末的时候听到这种事,心中也颇为烦恼吧。
左右如今官衙皆已经放假,此事即便是要审,恐怕也得过了上元节再说,自己又何必非得在这个时候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呢。
她扶着腰上了床,汤婆子将被窝热得暖暖的,穿着中衣都稍嫌有些热,谢瑶光想脱,可萧景泽不准,“汤婆子也管不了一晚上,等到半夜被窝就凉了,你自己个儿手脚都容易凉,还是别逞强了。”
谢瑶光笑了一声,道:“这不是还有你吗”往日夜里汤婆子冷了,都是萧景泽帮她暖手暖脚的。
“我万一睡着了呢”皇帝陛下无奈地笑了笑,除掉外衣上了床,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又替她掖了掖被子,道:“本来就有孩子折腾,别好不容易睡着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乖乖的,结果被冻醒来。”
谢瑶光发现,打从她怀孕以后,皇帝陛下就变得跟老妈子似得,叮嘱这个叮嘱那个,自己说了几次之后,他虽然有所收敛,或是改了说话的方式,或是换了个人来劝自己,但本质上还真是没什么不同。
不过这样平常的琐碎的,却又周全细致的关心,她也一样十分享受便是了。
也不知怎的,往日一躺倒床上很快就能睡着的谢瑶光,今夜是迟迟不能入睡,她总觉得萧瓷今日的话有什么深意,可不管怎么琢磨,好像都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在里头。
谢瑶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躺在他身边的萧景泽又岂会察觉不到,到底是枕边人,他不用想就知道谢瑶光心里定是在琢磨什么事儿,他叹了一口气,阿瑶这爱操心的性子,只怕是改不了了。
皇帝陛下无奈地笑了笑,伸长了胳膊搂住妻子,低声道:“别乱动,小心压着肚子。”
“我没动,我就是觉得躺着不舒服。”谢瑶光半天想不出缘由,觉得难受,索性将枕头靠到床头,自己扯着被子坐了起来。
萧景泽见状,也如法炮制,顺道将被子朝上拉了拉,将两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他看着谢瑶光一脸不解,笑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小梦儿为父求情,我为何不肯答应”
谢瑶光摇了摇头,理所当然道:“苏豫犯下的是大错,你若是想饶他,那是给予他的情分,是帝王的胸襟与气度,你若是按律法处置了他,那也是他应得的,说不得百姓们还要赞你一句不偏不倚呢。”
这话里话外全都是对他的维护之意,萧景泽听出来了,不由得调侃了一句,“皇后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谢瑶光瞥了他一眼,道:“想请皇上帮我答疑解惑,不说点好话怎么成”
“阿瑶想问什么”萧景泽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问了句,他知道,如果不解开阿瑶心中的疑惑,只怕她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谢瑶光笑了笑,“其实和苏豫之事说有关吧,好似有无甚关联,说无关吧,也是今日之事我才知道的。”
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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