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他自找的。”管一恒把卧室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就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式,“咱们只要想办法破了案子就行,也没那么多人手,他们不说,咱们也省事,反正他手也不是没有人……”
“这倒也是……”叶关辰仿佛还有几分犹豫,“但恐怕也防不住……这东西,总在背后下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许虎断断续续地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后脖梗子直发凉,仿佛真有只野兽已经在自己背后,盯着自己的脖子龇出了牙。眼看管一恒和叶关辰拔脚就要走人,他终于忍不住了:“两位警官,等等!”
事情正像管一恒猜测的一样,直到现在,死的人都是跟他有过冲突的,但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哪天反过来咬他?这些神出鬼没的死人脑袋已经让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就连李元那样的刑警都险些被当场咬死,万一这东西要来咬他……
许虎目光忍不住再次环视四周,仿佛在玻璃窗外头看见了一对绿莹莹的眼睛。再看眼前这两个警察好像真的打算不管他的死活,终于没勇气再硬挺下去了:“其实这个,这个是第三个死者了……”
第一个被咬掉脑袋的并不是陆铭,而是许虎的一个手下。那小子想要自立门户却被许虎发现,本来关起来预备着第二天从楼上扔下去,结果当夜,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悄没声地摆在了许虎床头上。直到他跑去关押的地方看的时候,门外看守的人还懵然不知。
“你看见是什么东西了吗?”
“是,是一条狗。”许虎咽了口唾沫,艰涩地说,“一条大狗。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卧室窗口,然后一下子就不见了。”
第74章 混沌
窗外的阳光非常好,但讲述的许虎却觉得后背上阵阵发凉。
这条狗——其实许虎自己也不是很肯定这究竟是不是条狗。他的卧室在三楼,窗外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如果说是猫爬上来倒也正常,可是狗——谁见过会爬树的狗呢?
但他看见的又确实是狗,青灰色的长毛,嘴巴咧开,露着森森白牙,仿佛在笑。可是这笑容完全不像萨摩亚犬那么可爱,反而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再加上那颗摆在床头上几乎近在咫尺的人头,吓得许虎当即就放开嗓门嚎了一声。
他这里一喊,那狗脸立刻消失了,等他冲过去推开窗户,窗外空空如也,发动了手下在整个别墅里都搜了一遍,也没找到半根狗毛。如果不是那颗人头,一切都仿佛只是他做了个梦。
“后来我把尸体处理了,没敢惊动人……”许虎抱着头,“一直都没找到那狗,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一开卧室门,床上又一颗人头……”
那是陆铭的人头,当时许虎还没认出来,直到第二天在报纸上看见新闻,才想起来原来当天晚上曾经在k吧起过冲突。
“我当时吓得不轻,”许虎喃喃地说,“这别墅是不敢再住了,就搬去了狗场。”那边养的全是凶犬,过去住也能壮壮胆。
管一恒轻轻哼了一声:“那条松狮也是被它咬死的吧?”几条狗就能挡得住吗?
许虎苦着脸:“是。”
那天到了狗场,看见一群凶悍的大型犬,许虎心里多少是松了口气的。这些狗随便哪条放出去都不好对付,有它们在,怎么也能吓住点什么吧?
结果刚到晚上,他就知道自己打错算盘了。
说起来这些狗里头,许虎还是比较偏爱那条松狮的。他虽然是狗场的老板,但平常也不能天天呆在狗场,更不可能亲手喂养这些狗,所以名义上他是这些狗的主人,但实际上也不是条条狗都跟他亲热的。
跟他最亲热的,当然就是那条松狮。这狗刚买回来的时候他在市内养过几个月,后来个头大了才送到狗场来,因此这狗真是视他为主人,比其余的狗更安全些。
那天晚上他到了狗场,就带着这条松狮去溜达了,没溜达几步,就看见了一个青灰色的影子,就站在几步开外,都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当时许虎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手里的狗链往前一扯,让松狮挡着自己。松狮这狗智商不算高,但被主人这么一拽那还是能领会精神的,冲着前面那条陌生的狗就狂吠起来。
不过也就只叫了两声,松狮就再也叫不出声了——青灰色的影子一闪,许虎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狗像鬼影一样跳上松狮的背部,只一甩头,松狮硕大的脑袋就被它活生生扯了下来,鲜血四溅,有几滴落在他的脚背上,像火星一般烫人。
许虎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都干了些什么,等到手下听到他的喊声跑过来,地上只剩下一具头身分离的狗尸,那条青灰色的狗跟来时一样,悄没声息地又消失了。
“我……后来才想起来……”许虎拼命按着跳痛的太阳穴,“以前狗场里如果有狗叫起来,其余的狗也会有反应,但那天……”那天松狮狂吠的时候,其余的四十几条狗都像哑巴了一样,趴在自己的窝里一声不出,只有那条傻松狮,愣愣地就对着敌人吠叫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智商太低感觉不到恐怖,还是因为主人就在身后,虽然害怕也不能后退……
也就是松狮的死,让许虎对那条青灰色的“狗”恐惧起来。之前这条狗杀死的两个人都是跟他有冲突的,但现在杀掉的却是他养的狗,那么有没有一天它会对他扑上来呢?
虽然心里害怕,可是李元等人来调查的时候,许虎还是没敢说实话。怎么说?说陆铭的脑袋是一条狗叼来的?现在狗呢?不见啦!鬼才会信啊!他能做的,就是叫人悄悄把陆铭的头颅和松狮的尸身一起烧埋了,然后把人都聚在自己身边壮胆。
谁知道李元连整个狗场都没有搜完,就被咬了。许虎当时一过去,就猜到肯定是那条“狗”干的。可惜他心里丝毫没有高兴轻松的意思,只觉得恐怖。更让他恐怖的是,虽然他找不到那条“狗”的踪影,可是整个狗场那些大型犬全部夹紧了尾巴的模样,就让他明白,那条“狗”就在狗场,就在他身边。
这种无处讲述的恐怖最折磨人。有时候许虎都有点后悔当时没跟李元说实话了。现在发现管一恒和叶关辰似乎发现了什么,终于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
“两位警官——”憋了一个来月的心事全倒出来,许虎倒觉得轻松了一点,“这个,这个东西,你们能抓住吗?”
叶关辰从窗口向外观望,笑了笑:“听起来这东西对许先生还是挺维护的嘛。”
许虎擦了一把头的冷汗:“叶警官别开玩笑了,这,这动不动就弄个脑袋来,谁也受不了啊……”这年头人是能随便死的吗?三天两头的警察上门,就算不是他杀的人,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叶关辰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许虎眼巴巴地看着他,发现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追问:“叶警官,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怎么办?”
“先放着吧。”叶关辰轻描淡写,“看起来它一时也不会攻击许先生,再说许先生也没法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我想还是先去看看死亡现场,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许虎顿时有些傻眼:“两位警官,你们,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口气硬挺着,那么现在该说的都说了,这口气也泄到了底,这俩人居然就打算一走了之,让他怎么办啊?
叶关辰矜持地瞥了他一眼:“许先生怕什么?该怕的是我们这些办案的才对。李队长现在还躺在医院呢,警察也是人,也害怕啊。”
许虎心里发凉,赶着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叶关辰才很勉强地摸了一张符给他:“贴身带着,至少一个月之内能保证你平安无事。看见那东西也不必过于害怕,仔细注意一下它出现的规律,你能多提供一点线索,我们就能早点想出办法来。”
离开狗场,管一恒刚上车就转头看叶关辰:“怎么了?你给他的那符不是清心符吗?”
没错,叶关辰给许虎的所谓“保命符”,其实就是一张简单的清心符。这东西高级一点的,说是能令心智不迷,叶关辰给的这张简单版的,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薄荷糖的作用,给你提提神冷静一下罢了。
给这么一张符,足以证明许虎现在并不危险,但叶关辰的眼神却是与此完全不相符合的凝重,许虎看不出来,但管一恒看得出来。
“是清心符。”叶关辰点点头,打开手机径直搜索天师协会的内部网站,“许虎那里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事。”
但他的神色却完全不像是没事那么轻松。管一恒一眼看见他熟练地用一个陌生的用户名登上了网站,不由得眉毛一扬:“你知道那是什么了?”其实刚才听了许虎的描述,他也在脑海里把所有与此相符的妖兽资料全部过了一遍,但一时怎么也找不出正确的答案来,可是叶关辰显然是已经心里有谱了。这可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的。
叶关辰苦笑了一下:“我倒但愿是错了。记得浑沌么?”
管一恒的文化课学得很好,叶关辰一提他就知道,但是不大对呀?
“浑沌状如黄囊,浑敦无面目,这个——”对不上号呀。
浑沌此物,在《庄子》和《左传》中都出现过,而《山海经》中另有一神名为“天山之神帝江”,从外貌描述上来说跟《庄子》里的中央之帝浑沌颇为相似,一般被认为就是庄子所说的浑沌原形。但是无论从哪一条来说,都跟许虎的描述完全不同。
叶关辰缓缓地说:“《神异经西荒经》。”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管一恒立刻就记起来了:“长毛四足,如犬,有腹无五脏?但,一般都认为这里的浑沌不过是融合了古神话后再造出来的异闻,并不可信。”
就是古书里记的东西,也是不能全盘相信的。妖兽本来就是诡异难言的东西,再加上口口相传,过程中免不了添油加醋,甚至是胡说八道,长久下来,不但有些东西与原形相去甚远,甚至还有穿凿附会乃至自己臆造的。《神异经》里头所说的这种浑沌,就被认为是附会出来的假货之一。
叶关辰却摇了摇头:“《神异经》里还说,此物‘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而往依凭之’。”也就是说,这个浑沌是个恶物,特别喜欢坏人,而厌恨好人。
“所以它依附于许虎,而残杀那些与许虎作对的人?”虽然叶关辰的观点与教材里头讲的矛盾,但管一恒丝毫没有纠结,迅速就选择了相信他。
叶关辰搜索到“浑沌”的词条,虽然已经认定《神异经》的记载乃是假的,但其内容作为历史仍旧登在里面,不过是注明了“穿凿而来”。叶关辰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看来这一条也要改一改了。”
管一恒暂时没有考虑那个:“既然它依附于许虎,那么诱捕起来倒也不难了。”
叶关辰点点头:“也说不定它现在已经盯上了你我或者小成。”
这话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倒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管一恒不由得把油门又踩下去一点:“那得赶紧去医院!”他们两个不怕什么,小成恐怕要吃亏。
叶关辰头也不抬:“我在成警官身上放了一张驱兽符,现在又是午时,阳气正盛,不要紧。”
管一恒看他仍旧眉头紧皱,问道:“这浑沌很难对付?”
“不。”叶关辰关掉手机,抬起头来,眼神带着一丝忧虑,“浑沌再强,总也有办法对付,我怕的是——它并不在毁坏的那只鼎上。”
管一恒一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叶关辰低声而清晰地说,“恐怕还有别的鼎也开始损坏了。”
“你确定?”管一恒的目光猛然锐利起来。一只鼎上的妖兽现世就已经造成了这样的麻烦和混乱,如果再来一只鼎——不过,叶关辰是怎么能确定的呢?
“有八成的把握。”叶关辰沉吟了一下,“现在要说也说不太清楚,等这件事结束,你——愿意跟我回我家一趟吗?”
“去西安?”管一恒微微皱了皱眉头。老实说,一想起那个家是叶关辰和陆云共有的,他就有点儿抵触心理。
叶关辰摇了摇头:“我是说,我和我父亲最早的家。不在西安,在四川。”
“四川?”管一恒颇为惊讶,“你在四川还有个家?”
叶关辰微微笑了笑:“是啊,在巫山脚下。那边钟灵毓秀,是种药草的好地方。栾树和玉红草都是在那里才种活的。而且那里临水,还能养些异兽饲喂睚眦。后来到了秦岭,虽然地气也厚,但毕竟风土不同,有些东西就养不成了。”
“既然巫山好,为什么后来又搬到西安了呢?”管一恒还是有点儿耿耿于怀,要是不搬去西安,说不准就不认识陆云了。
叶关辰轻轻叹了口气:“武王姬发定都正在西安,我们曾经猜想,九鼎会不会就藏在秦岭之中。可惜找了十几年,仍旧一无所获,反而是父亲——”
说到这里,他把后半句话咽了,转开头看着窗外,另起了个话题:“我们搜索到的妖兽,大部分都在那边,你过去看见了就明白。”
他既然不想再说,管一恒也不会追问,点了点头:“捉到混沌,我就跟你回家。”
叶关辰眼睛里有一丝笑意一掠而过:“好。”
管一恒说了跟你回家四个字,又觉得仿佛是哪里有点儿不对劲似的,脸上微微有点发热起来,连忙干咳了一声,问道:“那李队现在怎么办?”
“既然知道了原因,也就好办了。”叶关辰不假思索地回答,“混沌本身便是恶气所化,因此噬善人喜恶人,用来伤人的也是一腔恶气。驱恶则莫过于压胜,用一枚汉代的压胜钱足矣。我身上虽然没有,但能借来。”
压胜钱,其实就是民俗中所说的压岁钱。这东西最早其实不是真钱,而是一种装饰品,做成钱币形状,正面铸吉祥用语,背面铸瑞兽祥鸟的图案,佩戴身上以求镇恶驱邪。
此物起于汉代,当时叫做压胜钱或大压胜钱;到了宋元时节就变成春节时分长辈给孩子的一些铜钱,让他们把玩,以求平安吉祥;明清时才被正式叫做了压岁钱。
倘若是普通恶气,一枚普通压岁钱也就足够用了,然而遇上混沌这样的上古恶兽,还真得货真价实的压胜钱出马不可。这东西虽然不算太常见,但收藏古钱的玩家手里总归有几枚的。叶关辰在滨海的古玩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借一枚压胜钱来用用并不很难。
叶关辰找的是古玩街上一家篆刻店的店主。老人姓顾,已经七十多岁,一头雪白的头发,脸颊却十分红润,见了叶关辰就笑:“叶先生,一向少见了。”
叶关辰介绍了一下管一恒,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顾老先生也很痛快:“不过是借用而已,叶先生开口,那还有什么说的。”直接就从身上摸出来一串三枚铜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家里人身上还有几枚。”
叶关辰一笑,从里头捡出来一枚桃形钱币:“这一枚就够了,不过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奉还了。”
顾老先生连忙把铜钱从红绳上解下来:“不着急不着急。唉,现在肯戴这个的人不多了,我家里那几个孙子,没一个肯戴的,还说我是老封建……”
叶关辰笑着把铜钱收起来:“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城市里生活,轻易也不去野外,碰不到什么,自然不肯相信。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总在城市之中,其实也用不大着的。”
“咳!”顾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你说他们老实,其实也不老实!那不,我那个小孙子,今年一放暑假,还没在家里呆几天呢,就跟着几个同学跑到神农架去玩了。我给了他一枚辟毒驱邪的压胜钱,死活不要,说什么有驱蚊水就行了。这些毛孩子根本不知道厉害——最后我给他偷偷缝到背包里头去了,反正得让他带上。”
叶关辰也摇了摇头一笑:“做长辈的,总是这样……”晚辈再不领情,长辈还是操心个没完。
李元还躺在医院,所以叶关辰跟顾老先生说了几句话也就告辞了。上了车,管一恒才问:“这么痛快就借了?”
好收藏的人,心爱的藏品连外人碰一碰都不愿意,像顾老先生这样随身携带的爱物,居然说借就借一个月,未免也太大方了。
叶关辰微微一笑,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得意:“我替顾老先生的夫人治过病,他总是记得。”
管一恒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翘起大拇指:“厉害!”叶关辰虽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能让顾老先生这么大方,这病肯定不是什么伤风感冒。
叶关辰倒被他这么直白的赞美搞得有点脸上发热,生硬地把话题转开:“顾老先生一辈子喜欢收藏古钱,他手里这几枚压胜钱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又是长期戴在身上,养足了人气。等到了医院,先泡一杯水给小成警官洒一洒,祛祛他身上的戾气,然后让李队长贴身佩戴一个月,也就没事了。只可惜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信这个,若不然去野外,尤其是一些深山密林的旅游区,带上它有益无害。”
管一恒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他微微有些泛红的耳根,跟着笑了一下:“现在的旅游区应该也没什么事,只要他们不乱往深山里跑就行了。”
“也是。”叶关辰并不执着,把压胜钱又揣了起来,“现在李队长不要紧了,我们得琢磨一下怎么抓混沌了。”
第75章 难缠
病房里静悄悄的,李元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个小护士在旁边调整点滴,小成却不见了踪影。
“那位警官一早就去打水了。”小护士有点儿不太高兴,“嫌水不开……脾气也太大了……”看谁都瞪着一双眼睛,本来不大的眼睛被那张黑脸儿一衬,太吓人了。小护士工作时间还不很长,这么凶的陪床还真没怎么见过。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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