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未能说出口的后半句。
她自来到连州城,虽见过众多颠沛飘零的流民, 见过潦倒流离的苦命人, 但从未见过连天的硝烟,从未见过纷飞的血与火, 更别说是两军厮杀时的残忍与惨烈。
所以她会觉得这里好。
可若战事起,连州城外漫卷起硝烟,此地便会被血腥气息充斥,变作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洛久瑶垂了垂眼睛,好一会儿,从他的肩侧支起身体。
身畔众人依旧在饮酒交谈,沈停云坐在远处不知想些什么,沈溯拎着酒盏在宴桌中穿来穿去地怂恿着众人饮酒。
一片交错的光影中,洛久瑶看着对面少年的眼睛,好像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沈林。”
她看着他,眼眶因酒意上涌而微微发红,眼睫也湿漉漉的。
可她的神色好认真,开口,一字一顿道:“连沧关的战乱总有一日会休止,等我们一起查明穆城的事,一起肃清心有不轨的人……总有一日,边地会永远祥和安宁,这里会一直这样好。
沈林伸手,轻轻捏她的脸颊。
他说:“好。”
“我们一起。”
沈溯劝酒的本领一流,宴散时,连沈林也难逃,推脱着浅饮了两口。
只是他的酒量实在不够好,才饮两口便醉了。
沈停云自沈林幼时便清楚他的酒量,瞧见他饮酒后本想来送人回寝居,却见他扯着洛久瑶的衣袖不撒手,任凭他说什么也分不开。
在北地许久,洛久瑶与众人熟稔许多,与沈停云亦不如往日那般生分,连州城没有守岁的规矩,她先行开口,主动提出送沈林回寝居。
沈停云的眼睛里装着十二分的不放心,瞧一眼沈林手捏皱的衣袖,还是勉勉强强应下了。
醉酒后的沈林格外安静,乖巧又听话,除了始终不愿放开洛久瑶的衣袖外,走回寝居的一路上都十分乖顺。
岁除,天边尚是新月,浅淡的月光落在庭院中,自屋檐铺洒下来,檐角的木风铃轻声碰撞,撞落积在铃上的些许细雪。
沈林安静了一路,到了院落里却朝天边瞧了许久,说着月亮好看,想要看月亮。
洛久瑶本想扶人回屋子里,听了他的话顿一顿脚步。
喝酒暖身,身上又裹了层厚重的氅,她倒不觉得很冷。
她牵一牵沈林的手,也微微温热,干脆打开房门,在门前燃了炭盆,又捧了手炉暖茶,同他窝在一起,前言不搭后语地小声说话。
是个晴好的夜,洛久瑶想,去年今时,他们也曾一同在村落的小院里看月亮。
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洛久瑶窝在一片温暖中,不知不觉竟合着眼睡去了。
身体浮沉之间,光影缓缓暗下,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她依稀听到耳畔有人轻声说着。
“阿瑶,新岁安康。”
“嗯,沈林,新岁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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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月,天气渐暖,草木隐隐有了复苏之象。
北地的春远比燕京的春更烈,春风卷地,沙尘旋绕,连干燥的空气里都飘飞着烟尘。
春时,万物复苏,两国交界却频发事端,隐有交战之势。
沈长弘与沈停云自新岁几日后便领兵驻守在外,连州城内外的大小事务交由沈林与洛久瑶帮衬着处理。
洛久瑶虽未处理过边地事务,但前世不得已接触过政务的缘故,学起来倒十分快,不过半月,无论是周遭城镇上交的卷宗存案,亦或是连州城中琐碎,都能处理得有条不紊。
后院的老槐生出新芽时,穆城终于有了消息。
正是傍晚,沈府的书房中如常安静,偌大书房中,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
案上燃了两盏灯,两道对坐的影投在窗纸上,偶有抬首停驻,没一会儿又垂首继续埋于书卷中。
灯烛飘忽,房门叩响,沈无忧走进来。
“公子,姑娘。”
少年的神色有些凝重,步子格外快些,不出几步走到案前。
“公子,大公子传信说,此次适逢北契军在边界多行扰乱,两军虽未正式交战,但来往间颇有些胶着,连州城近日的事务还要有劳公子和姑娘多多费心。”
沈林点头应了,又见他自怀中拿出两封未拆的信件。
他将两封信件交给二人,道:“是自穆城和燕京来的信。”
沈林拆开信件,几眼扫过,微皱眉头。
洛久瑶瞧见他神色,自他手中接过信件。
前些时日他们也曾听闻些传言,说是临近春日,景央园开园的日子定了下来,开园时会有来自西境的,可供人观赏的凶兽,更有自南而来的舞姬与百戏人。
消息并非私下谣传,一阵风似在北地的各城中刮了个遍,洛久瑶问过才知,景央园多年来都是如此运作,每逢开园时日,以各地来往融汇为噱头,引人前去挥金掷玉。
自穆城来的信件中,说的是园子里的另一桩事。
景央园地处穆城最北,背后不远是一座矮山,景央阁高三层,占地更比寻常的园子要大出一倍有余,前阁多为观赏新奇百兽与歌舞杂戏所用,后园通常被人们认为是园中人休憩的地方。
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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