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羡鱼所想:在那之后,两人再无交集。
黎府上倒是一直很热闹。先是十五那日,翰林院派人来请凌渊去做编撰。他自此常整日不在,倒和了羡鱼的意。
又是黎佩韦和孙家长女孙嬿定了亲,采办婚礼的人来来往往。羡鱼不爱见人,愈发整日窝在自己屋里。
到了四月二十,她只听得炮仗锣鼓从早到晚地响。她是女眷,婚礼、酒席是去不得的。青阳和几个丫头不知从哪找来一坛酒,拉着她吃了几盏。
她是最不能喝酒的!却偏还逞强,最后把自己喝到烂醉,倒在床上。
那个梦又来了。凌渊还是很从容不迫的样子,不住地逗她。她被恼哭了,他便抱着她温柔地哄,吻遍了她全身。
把她放在怀里,背靠在他胸前,吸着她的颈子,一手已经摸上了胸前一朵娇花,重重地揉捏。另一手向她腿间摸去,寻到一粒肉核,用指甲刮着。
她张张口。要叫他什么呢?情到浓时,很自然地唤出一声:“渊君!”
凌渊此时正在黎佩韦的酒席上周旋。他既进了翰林院,日后要进官场,今日众人便都是同僚了。心上突然一颤,下意识地朝观云阁看去。她在叫他!
笑着又与人喝了数轮酒,趁无人注意时朝观云阁而去。
他武功高强,就算不用法力也能不为人所见。轻而易举地进了她的小屋,一群侍女在外厅喝的迷迷糊糊。进了内室,看到少女穿着艾绿色薄纱襦裙,单衾早被踢到地上。脸红得像熟透的蜜桃,红润的樱唇不时念叨着什么,也不晓得做得什么梦。
叹口气,上前给她把衾子盖上、掖好,一脸宠溺的笑。羡鱼翻个身,熟睡过去了。
绣花枕头挪了挪,露出下面一点东西。
凌渊顺手抽出,转瞬面若冰霜。
是块上等的玉佩。白绿相间的岫玉,清透如水,温凉光润。这样的玉佩,世间一共只有三块,两块在皇家库房里,还有一块是白家传家宝。这块从哪来的,一想便知。
用掺了金丝的线穿过,又放在枕下,一看便是少女极珍重的东西。
顿时自觉可笑。他从未对谁动过心,如今却成了那一厢情愿的!将其塞回她枕下,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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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鱼醒时天已经大亮,只觉得头痛欲裂,才后悔昨晚贪杯。
叫了青阳进来侍候她洗漱更衣,方才觉得好了些,但也懒懒的,没什么力气,又躺回床上去了。
过了一会,听得屋外有说话声,随后有丫头进来:“小姐,大夫人来了。”
是孙嬿!她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人?却也只能草草将头发簪起,半坐着。“快请她进来。”
果真是个极温柔的女子。穿了秋香色大袄衫,乌发高高挽起,黑眉荔眼,粉唇带笑,脸上有点初为人妇的妩媚。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却显得极端庄。
一进来便说:“妹妹坐着勿动!我听丫鬟说你昨晚喝了酒,身子不舒服,煮了酸梅汤送来。”
羡鱼略带歉意地笑笑。孙嬿从食盒子里端出一碗汤,青阳接过递给羡鱼,慢慢地喝。
“嫂嫂手艺好巧!一点苦味都没有。”羡鱼由心赞道。喝完了,又道:“真是对不住。你嫁过来第一天就要你操心。”
孙嬿很怜爱地笑:“无妨!我家里弟妹许多,照顾人习惯了,看到你这个样子就心疼,忍不住要操心呢。”
羡鱼见她温柔娴淑,心里早生了几份亲近。又坐着和她聊了半晌,至午膳时方休。早约好了五月初五去河边看龙舟。京中风气不喜女子独自出门,惟有端阳、中元、中秋、元宵佳节,举城欢庆,女子亦得上街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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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鱼自个在房里吃晚饭,草草翻着本话本子。
青阳出去了会,又进来说:“小姐不知,凌先生找着宅子了,过几日便搬出去!”
“是吗!”她头也不抬回道,心里却是喜不自胜。不经意般问:“你怎么知道的?”
“黎兴刚才来了,跟我说的。”
不用想便知,那丫头的脸肯定又红了,难得好心不逗她。
“黎兴还说,他有了自己的宅子,估计便要来向小姐提亲了。之前住在咱们府上总是不便的。”
得,怎么把这层忘了!玉箸一抖,一片肉掉到书上。抬起头来强辩道:“净听他瞎说!”
“不是他瞎说呢!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青阳没察觉到羡鱼不对劲,答道。
一瞬间屋里安静极了。羡鱼咬咬牙,“你这丫头还没嫁给黎兴呢,就这么护短!”说完便进里屋去了,留下青阳莫名其妙地收拾。过了一会恍然大悟,跑到里屋问:“小姐是不是不想嫁人?”
羡鱼已经把床帘放下,窝在床上看书,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答:“不知道。”
又问:“难道你想么?”
青阳略一思索,在床边坐下,轻声叹道:“我其实是不在乎的。只是嫁了人之后,估计便不能跟着小姐了。”她当然知道,羡鱼待她是极好的,估计再寻不着这样的主子了。况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舍得呢!
羡鱼从帘下伸出一个头问:“你不欢喜黎兴么?”
青阳摇摇头,难得地脸没红,很认真地说:“他人好,又勤快,长得也不错,我没什么可不喜欢的。”
羡鱼摸摸她的头。她又何尝不是!不过因为凌渊人好,有才,长得好,有什么可不喜欢的呢!
并不再去想这件事。她已经答应他了,驷马难追,不便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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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转瞬便到。羡鱼起个大早,梳个桃花髻,抹了点胭脂,穿上一身杏黄襦裙,往黎佩韦房里去。
夫妻二人正用着早膳。黎佩韦见她进来,调侃道:“歆子性懒,也只有要出去玩时才起得早!”
羡鱼瞪他一眼,懒得理,挨着孙嬿坐下。孙嬿早让人又上了一套碗筷,亲手给她盛了馄饨。
黎佩韦心疼娇妻:“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要人伺候,勿让你嫂子累着!”
羡鱼还未说什么,孙嬿很拥护地说:“莫要说她。我照顾人惯了,看见她便心疼。怎么吃得这样瘦!”
“平日只顾吃零嘴,饭却不好好吃,可不是瘦么!嫁了人后要谁照顾你。”黎佩韦冷哼道。
羡鱼专心吃着馄饨,并未注意两人拌嘴。听到“嫁人”二字,手又险得一抖。这几天怎么谁都把这两字挂在嘴边?真令她心烦。看大哥嫂两人过得恩爱,却放心许多。
黎佩韦早已吃罢,用青茶漱了口,便到书房办公务去。羡鱼也很快吃完。两人又梳妆一番,戴上面纱,才出了门。
是个极美的晴天!她们让轿夫抬到了河边大街,便下了轿子走着。说是来看龙舟的,实是要在四处逛一番。沿着街慢慢地走,看到许多新奇事物:从东边来的海贝壳,从南边产的缎料子,从西边买的香脂粉,从北边进的貂皮袄,无奇不有。两人从小锦绣罗缎什么不缺,却也眼花缭乱。
走了很久,晃到了街旁一小巷里,里外来来往往的脚夫不绝。正要折回去时,一家宅门出来两个人,正是凌渊和纪琰!
羡鱼转身便要走,纪琰眼尖,脱口而出:“黎小姐、少夫人留步!”她被孙嬿拉住,很有些不情愿地见过他们。
纪琰话多,热情地问:“两位从哪来?要到哪去?是否顺路?”全不顾问得合不合礼数,孙嬿都温和地答下。羡鱼礼数虽然周全,却左顾右盼,就是不往凌渊那看一眼,却也觉出男人不咸不淡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她就这么不待见自己么,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隔着面纱都能看出她一点笑容都没有!他暗自思忖。那日她说愿意嫁他,他是有些欢喜的。如今看来,不过因为身不由己罢!不自觉中剑眉紧蹙。
纪琰忒能说,一会便把前前后后都说出来:原来这是他们凌先生买的宅子,刚整修成,昨日搬进来,还有些东西要置办,于是今天去集上看看。也知道是端阳节,店都不一定开着,但想着要试试运气。待二人脱身,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凌渊看她们走出巷子,转身吩咐纪琰:“你悄悄地回妖界,替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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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鱼低头走着不说话,孙嬿在心里算算,道:“这样倒好。此处离黎府不过一里地,你以后想家了可以常回。”
她是知道白素铭和羡鱼的内情的,见羡鱼有些恍神的样子,握住她的手。“他不是你心里的良人,我知道。只是人过日子总不能事事顺心的。你想,我嫁给你大哥前对他一无所知,嫁过来了,现今不是过得很好么!”
羡鱼浅笑:“你和大哥伉俪情深,我很羡慕。”
“你也会的!”孙嬿安抚道。“这附近有一座庙,我带你去求个姻缘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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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中取静的古寺,香火不甚旺盛,却是极有意境的。
羡鱼千愁万绪,到了佛像前却不知该求什么!罢,罢,便求佛祖能让自己忘了白素铭。
祈祷完恭敬地上了香。又向月老求根姻缘签。打开一看,只写着“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八个字。
只觉哭笑不得。连论语都搬出来,不能再模棱两可了!这桩婚事有好有坏——这她早知道了,无需签语再来提醒。
仍将签字收入琵琶袖里,去寻孙嬿。竟见她在庭院里和一位僧人说着话,挺熟识的样子。走上前,那僧人抬起头来。
是个极美的年轻男子。细眉微挑,漂亮的瑞凤眼深不见底,乌黑双瞳冷冷地看着她,真正可称“无欲无求”这四个字。鼻高而尖,淡粉薄唇微抿,见到羡鱼只微微颔首,便转过身去看着孙嬿。
“这位是宗离师父。几年前曾到孙府上化过缘,自此认识了,平日孙府上法事都是他主持。”孙嬿解释道。
又告诉宗离:“这是我夫家的小女儿。”
是错觉罢?羡鱼觉得孙嬿说到“夫家”二字时,宗离的眼里起了一点波澜。
宗离开口道:“‘化缘’二字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些。施主对我有救命之恩,贫僧没齿难忘,日夜为之祈福。”声音果然极动听,如早春山泉般冷冽清澈。
孙嬿笑道:“几年前师父在府上着了风寒,我照顾了几日而已,谈不上是救命之恩。”
宗离眼神暗一暗。是啊!她那样美好的女子,给别人的爱那么多,只觉得施舍给他的不算什么。她不知道,他一生下来便被人丢在庙门口,一生无人疼爱,那一点温暖对他来说就如三月暖阳,值得他一辈子的念想。只是他是出家人,与她身份天差地别,这他自然知道。只是现在最后一点妄想都没了。罢了,只要她过的开心便好!
孙嬿怕扰他修行,带着羡鱼离开了。宗离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深叹一口气。
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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