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忽然响起车轮碾过落叶的声响,宋荔晚抬起眼睛,见刚刚那辆车,正调转了车头,不疾不徐地开了回来。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拂起一阵这世上最小的微风,连她的裙角都未曾扬起半分。宋荔晚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却已经在她面前敞开。
先入目的,是一片落下的衣摆,羊绒材质,织的细密而挺括,仿佛一潭漂浮在夜空之中的深渊,一旁是两条修长的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
膝上放着一只苍白清隽的手,手背上的肌肤白得失了血色,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地向上延伸,探入袖口之中,唯有露出的半寸白色衬衣袖子,是难得一点亮色。
再往上看,先看到削薄的唇,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带一点漫不经心的优雅缱绻。
他的手肘支在车窗窗框上,以手支额,侧过头来,狭长凤眸中的笑意,说不上是嘲讽,亦或是愉悦。
音质偏冷的声音,轻飘飘地响了起来。
“要搭车吗?”
宋荔晚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看着靳长殊,半天,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你怎么在这里?”
“想做公主的骑士,当然要随时出现在公主身边。”靳长殊淡淡一笑,“看来有人脾气太大,连车都承受不了?”
谁脾气大了!
宋荔晚脸上的笑彻底垮了下去,语气不算太好地问他:“你跟踪我?”
他却很坦然:“是。”
“靳长殊,”宋荔晚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这是法治社会,跟踪人是违法行为。”
“只是一点必要的保护而已。”靳长殊却并不因为她的话而动怒,视线若有所思地自泊在路旁那辆抛锚的跑车上掠过,心平气和道,“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她是有前科,上次飙车出了车祸,在医院里住了不少时间。
可那又不是她的错,是有人故意撞她!
“靳先生算无遗策,按理说,您特意为我前来,我应该感恩戴德……”宋荔晚似笑非笑,琥珀色眼睛微微弯着,偏偏冷得要命,似是凝了霜的玫瑰,艳而孤傲,“可我这人颈后有反骨,偏要当忘恩负义的人。您的好意心领了,您,可以走了。”
靳长殊眉峰微微扬起:“那你打算在这里待一晚上?”
“没有你,难道我还下不了山了?”宋荔晚被他激起火气,转身就往山下走,“我就是走一夜走下去,也不必你来操心!”
裙角柔软地荡开涟漪,她外面套着一件单薄的风衣,雪白幼细的小腿,于夜空之中几乎灼人眼球。
靳长殊凝视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一时间,唇边的笑意更深。
而在前面,宋荔晚却远不如看起来这么轻松。
她今晚仍旧是穿高跟,旗袍这样的衣裳,为了举止优雅,下摆开衩就没有那么高,走起路来倒是一副弱不惊风的纤纤玉质,可真想大步流星,却也万万不能。
身后,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宋荔晚轻轻侧过头去,余光看到靳长殊从车上下来,正陪着她,一道往山下走去。
伪善、无聊、虚情假意……
宋荔晚还没在心里骂完,忽然脚下一空,向着一旁摔去,身后,靳长殊大步迈了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怀中。
刚刚踩着的那颗石子咕噜噜地滚远了,只留下宋荔晚惊魂未定,手臂下意识地钩在靳长殊的颈上。
明明不该感受到肌肤的温度,却也能体会到,他的手掌,正紧紧地贴在她的腰上。
宋荔晚下意识挣扎:“放开我。”
他这次很好说话:“好。”
而后二话不说松开了手。
宋荔晚从他怀中离开,故作淡定地直起身来,却不想踩到石子的那只脚刚一落地,便一阵钻心的疼,站立不稳,又差点跌倒。
一旁靳长殊,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来,揽着她的腰身,重新将她拉回了怀中。
“扭到了?”
宋荔晚觉得丢脸,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他像是笑了:“荔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就不能扭到脚了?
宋荔晚觉得他的思维太过奇怪,闭上嘴,以沉默来回应他。
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身后一直跟着两人的车也无声地滑了过来,靳长殊将她放在车上,俯下身去,握住了她受了伤的小腿。
肌肤在冰冷的空气中被冻成了玉石的温度,哪怕他的掌心并不炽热,可握上去的一刹那,仍让宋荔晚产生了被灼烧到的错觉。
她轻轻一动,想要将腿从他的手中挣开,可他轻描淡写地按住她,语调有些严厉道:“想伤得更重,就继续乱动。”
宋荔晚不动了,他便垂下眼睛,手指一寸一寸地,小心地探过她纤细的脚踝,摸到某个角度时,她忍不住“啊”了一声,他浓黑的睫羽抬起,看向了她:“这里疼得厉害?”
“还好。”
“说实话。”
宋荔晚只好说:“是比别的地方更疼。”
黑夜的群山静谧而神秘,城市中点点的灯,离得太远,反倒像是萤火。
山路上,一盏盏路灯蜿蜒向目力不及的远方,投下淡而轻的光,笼在他的眉眼上,像是落了霜。
宋荔晚看到他单膝半蹲在她面前,大衣的衣角擦在地上,沾了灰,忽然想起,他明明有轻微洁癖,从来不染尘埃。
却在她面前,还不犹豫地俯下身去。
指尖轻轻的跳了一下,似是一颗无法控制的心脏。
他察觉到什么,问她:“怎么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宋荔晚忽然不敢看他,只凝视着他胸口上别着的一枚郁金香纯金胸章,半晌,才用一种随口提起的语气,问他说:“刚刚的人是谁?”
“你说贞虹?”
“怪不得,她从头到尾都是红色。”宋荔晚想起刚刚那一簇火焰,挽住他的手臂,一时语调就有些冷,“从前倒没见过她。”
“你对她好奇?”靳长殊问,“为什么?”
宋荔晚觉得他明知故问:“我又不认识她,她却突然跳出来挑衅我。想来,是因为你的缘故。靳长殊,我不求同你共富贵,可你的桃花债,也不能让我来偿还吧,我又和你没有关系。”
“你怎么和我没有关系?”她说了那么长长的一段话,可他偏偏只听到了这个,“你不是我的未婚妻吗?”
宋荔晚冷笑一声:“不敢当。像靳先生这样受欢迎的男人,我可招架不住。”
“我瞧你招架的很好,刚刚将她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你心疼了?”
靳长殊语调淡然道:“我身边的人,你尽可以随便处置。”
可她偏偏不高兴:“你的人,关我什么事。”
他的手已经替她将高跟鞋脱了下去,握着她的脚踝,轻柔地转动。
闻言,他的视线凝固在她的面上,审视似的,紧紧盯着她:“这是未婚妻的特权。只是荔晚,你今晚这么生气,难道是在吃醋?”
他这话简直荒唐至极,宋荔晚差点跳起来,只是脚踝还握在他的掌心,只好慌慌张张地说:“谁会吃你的醋,靳长殊,你真是不知所谓!”
“是吗?”他将她的腿小心翼翼地放下,站起身来,对着她笑了笑,“我和她最近才认识,你猜,是因为什么。”
哪怕知道,这是他故意引起她的好奇,可宋荔晚还是没出息地上了勾。
“郎情妾意?”
他正用绣了银线的白色手帕擦拭指尖,闻言,手指弯起,在她额上轻轻一扣:“胡说八道。”
“那是怎么?你别告诉我,她是你的保安。”
越说越不像话了。
靳长殊的唇角笑意,分明更浓:“你贿赂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他衣冠楚楚,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宋荔晚第一反应掩住胸口,明明记得自己今天穿的衣服严丝合缝,从他的角度并看不到什么端倪,却仍是脸上一红,啐他一口:“下流!”
靳长殊将手帕随手放到一旁,含笑望她:“我的荔晚,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耳垂,仍不争气地泛着红,似是一颗圆润柔软的蜜果,引着人一亲芳泽。
靳长殊视线长久地凝固在她耳后那一寸柔白娇嫩的肌肤上,似是能够回忆起,亲吻那隐秘私有的部分时,带来的愉快触感。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更无可替代的无上欢愉。
是独属于他的玫瑰园中,那唯一一朵玫瑰赠予他的战利品。
“其实,你可以多胡思乱想一下。”他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轻轻地亲吻她的指尖,“我喜欢你满脑子都是我的样子。”
她反驳说:“我的脑子里,可没有你的位置。”
“那可太不公平了。”他眸底爱丨欲,浓得几乎无法化开,却又在她察觉到之前,便垂下了眼睛,隐藏至深渊之中,“你不想念我。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哪怕语言再炽热,可他的亲吻,却不带半分的欲丨念之色,那样温情脉脉,令她一时之间忘了,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宋荔晚转开头去,窗外掠过的光影拉长,投在她云捏雪揉似的肌肤上,泛起如同美人鱼麟片般的痕迹。
她似最美的那只小美人鱼,为了爱而来,得不到,便会化作泡沫。
可现实里,他才是被蛊惑的水手,甘心情愿,死在她的歌喉之下。
她不知想到什么,问他说:“你真的一直在想我?那你……那你怎么之前都没告诉过我。”
“怕吓到你。”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在她面前克制住自己。
要将她囚入笼中,用最闪耀的黄金打一条锁链,绕过她纤细如伶仃花枝的脚踝,禁锢她,折断她雪白的翅膀,而后亲吻那红宝石一般滚落的伤口。
她只能在他的怀抱中,哪怕哭泣,哪怕毁掉。
她到底,属于他。
可他偏偏舍不得。
他克制自己,如同往昔每一次一般,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玫瑰,自投罗网:“为了必须达到的目的……”
“忍耐,也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谁懂,我也忍得很难受,我也很想让靳狗把小荔晚给囚禁起来(胡言乱语
? 第54章
奢宠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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