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安全屋连通信号,天空也终于出现冷冷的白光。
“好,知道了。”飞坦挂断电话,视线不由自主移到站在百叶窗边的南音身上。
晨光被叶片勒成一条又一条,卡金这个点已经很热了,南音穿着身黑色吊带,在光影界限中似乎整个人模糊起来。
南音点了根烟夹在手上,正面无表情的看向外面那颗快枯死的老树。
良久,她低头吸了口烟头,又两指拿走,呼吸变得重了些。但到最后,她也只是重新抬头,迎着光呼出稀薄的白雾。
她问:“库洛洛叫你?”
“嗯。”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2bxx.com
“那去吧。”
南音没看飞坦,视线始终盯住窗外,“旅团一直比我重要,而且……我也该出发了。”
“团长说最多一周,等我——”
“快走吧。”
南音露出一个笑容,“这次我就不等你了。”
伊尔迷只给了她三天,时间不多了。时隔多年,早该进行的逃亡之旅,也该到此结束了。
好歹这次打电话的人是库洛洛,他人还挺好的。
挺好的。
就结束在这里吧。
“吱嘎——砰!”
南音把烟踩熄。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五,四,三,二……
一点五……
一……
好了啦。
他不会回来的。
“砰!”
大门再次关上。
伊尔迷给南音的那张名片,她在网上一搜,地址就在政府旁边的一家事务所里。
临近正午,事务所斜对面的咖啡厅有一个超大的落地窗,装修也很有味道,南音却没看到窗边的位置有人坐。
她刚踏进店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不仅窗边没有,将近两百来平方的店面四五十个座位,一个客人都没有。
她脑子在飞快转动,确实这条街都这么冷清,明明左转就是政务服务部门,却根本没人靠近,连路过的都没有。
南音刚想后退,柜台的服务员已经热情的迎了上来,并试图邀请她坐到那个无比适合观察的窗边小桌。
南音犹豫了。
失去揍敌客的情报网后,她单纯为了速度快而从网上搜集的情报,理论上的确不如和当地国民打好关系再了解的信息那么深入。
但不至于吧,揍敌客家族的大门还开放给游客参观呢。
南音余光略过柜台,看到了武器的边角。
心沉了沉。
她还是选择了坐下。进入卡金后,为了防止意外,她乘坐公共交通都使用的揍敌客注册的真实ID。如果动静闹的太大,她接下来的住宿之类的杂事只能去黑市解决。
不到万不得已——
这家店的咖啡真的很难喝。
南音搅着金色的勺子,注意力一直放在事务所的大门前。
等了十多分钟,一辆又长又高,还在玻璃上贴了防窥膜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
事务所的合金门也随之打开,穿黑西服的侍从先一步出来,白手套撑住门把,低头等待身后那位女性。
对方撩起黑色长裙,姿态优雅的越过门槛,随即拉好斗篷的兜帽,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就在另一位侍者从副驾下来,拉开车门,她弯下腰准备坐进去的一瞬间,她猛然转头。
兜帽里的金发都因为这个大幅度的动作散了出来,冲入南音视野的,正是对方横跨左眼的伤疤,那周遭极其诡异的缝合痕迹,爬满了她半个脸孔。
南音如遭雷击!
一种恍惚的,痛苦的眩晕感,就像绞刑架的绳子死死缠绕住她的脑子。本来被对方发现,她就应该离开这里,此刻她却根本无法动弹。
大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撞,钻爬,犹如无数活虫在活跃的行动,痛到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阴暗的,混乱的,无数条黑线构成的眼睛,从虚空中看了过来。
“——”
来自地狱的魔鬼在呢喃,“已经给我了。”
“不可以。”
“——”
“不要还给你。”
金发女人四周的念朝眼睛汇聚,那双浓如黑夜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盯住玻璃墙内的南音。
她就那么光明正大坐在阳光照射之下,还有……她背后那头不断扭曲变形的念兽。
南音本人似乎毫无所察,但在他们这些王室血脉的“二线者”眼中,念兽的动静简直堪比蔷薇爆炸。
“去,把她敲晕带上车”
“是,少当家。”
在等待的时间里,女人闭上眼睛,喃喃道:“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我,是命运吗?”
“当然是我安排的啊。”
伊尔迷五指夹住念针,左右环视,确认在卡金的最后一个任务也圆满完成后,才回答西索的疑问。
“与其让她就这么回去,我二弟很蠢的,看不住人,说不定哪天又会为了这点小事逃跑,还不如现在帮她想起来。”
“失忆吗?”西索托着下巴,感觉有点失望,“有点狗血呢。”
“倒不如说是可治疗的疾病。”
伊尔迷一边发短信一边分神举例,“就像那种新闻里因为车祸躺了30年的植物人,终于在恋人孜孜不倦的呼唤中醒过来,之类的。”
“那难怪飞坦不行。”西索笑嘻嘻的接梗,伸出一根手指,“完全开展不了这个疗程。”
伊尔迷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亚路嘉那种无法控制的东西,本来就是一种该隔离起来的传染病。
南音醒来的时候,感觉脸正在被人抚摸。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对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身下丝绸的被子光滑绵软,是那种揍敌客绝不会报账的高级布料。
南音睁开眼睛,看到那位左眼带疤的女人。在室内她并没有带兜帽,金发规整的盘起,并没有刻意遮掩面部。
“究竟怎么做到的呢?”女人收回手,自顾自的叹了口气,“一出生就割在脸上的刀片是特制的,不可能通过手术来修复。你也不可能是王妃们的孩子,这一辈并没有早夭的女性。”
南音静静的看着她,感觉这个话题有点熟悉,但她的脑子现在跟新造的一样空白。
“倒是我们这种私生子……”
女人顿了顿,目光对上她空茫的眼睛,十分宽容的笑道:“忘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墨莲娜。”
“我……不记得真正的名字了。”
南音并没有报上伊尔迷为她取的这个名字。正因为来卡金就是为了找回过去,抑或是对方有着远超常人的亲和力,此时的她无比坦然,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一无所有。
墨莲娜眼中闪过异色。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关于现任国王情人的故事。”
墨莲娜说要去找一个东西,替她在床头倒了杯茶,随即离开。
南音低头,检查完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环顾四周,房间装修风格跟咖啡厅很像,只是看起来用的材料更贵。
不久,墨莲娜抱着一个边角泛白的旧相册走了回来。
她打开相册,翻到第一页,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看。”
那是一具糜烂的,看不清楚完整器官的绳状人体。
“她当时突然暴毙,宗室关于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所有的照片,文字,档案,甚至是出生后一直存在医院里的脐带血,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南音看着那张照片发呆。
“很奇怪吧,但更奇怪的是,没有人一个记得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南音见过那个绳子的形状。
那个向亚路嘉少爷许愿成为富翁,又没有完成三个强求的揍敌客管家安叶,死后就是这个模样。
但南音不明白,她已经承受了三个强求啊。名字,自制力,还有最骄傲的东西。
如果她是照片里的这个人的孩子,对方为何而死呢?
她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里吗?
“实不相瞒,我在你醒来之前,其实是想抽你一点血跟我做亲子鉴定的。”
墨莲娜态度诚恳,正面直视南音冷下来的表情,“不管今天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会选择这么做。结果针头还没接近你,就马上爆炸了。”
担心涉及到念兽的不可抗规则,墨莲娜才放弃用刀砍她一截手指再取血的这种小事,自然是不用说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南音用自己的办法确认对方的确没撒谎,手指下意识压着那张照片的边缘,“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如何确认那就是我。”
墨莲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在怀疑我的目的,还是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好心?”
她继续笑着,语气轻快。
“像我们这种永远不允许暴露在公众面前的私生子,对于正统王室的继承者的一切啊,永远像狗一样的敏锐。”
墨莲娜眼角弯起,那长长的刀疤变得更加狰狞,“只要能让国王那张脸笑不出来,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好姐妹。”
南音沉默的看着她。
墨莲娜还在笑。
作为一出生就被剥夺资格的私生子,她无法在继承战之前说出任何与之相关的情报。
就如同几百年来卡金历任私生子们所经历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正统继承人加入仪式,获得与国王相同的念兽,而自己只能被新任国王决定生死。
那些强大的,美丽的,邪恶的念兽啊,时时刻刻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就像她现在,面前的这头一样。
天空竞技场的曾经。
南音摸出从糜稽那顺来的烟盒,好奇的问飞坦,“你会抽吗?”
“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他这么说,但还是在南音尝试人生的第一口,被呛到咳嗽的时候,皱着眉给她拍后背。结果在下一秒就被她扑倒,那满是烟味的嘴唇小狗似的在他脸上胡乱留下印记。
“飞坦。”她明明咳的很狼狈,眼睛却亮的吓人,“现在可以接吻吗?”
“恩?”
“刚才吸烟的时候,特别想亲你,现在也是,很想很想亲你。”
“恩。”
他们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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