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方窄小闷臭的厕所,他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暴力。
哪怕事后他表现得游刃有余,完全不惧怕即将面临的处罚,但事实上,他并不能够保证自己能在这事中全身而退。
说不定还会留下人生中第一个污点,因为穆于。
但见穆于仿佛天都塌下来的模样,周颂臣只能故作镇定。
他心里清楚,这是他第一次失控。
此次事件过后,穆心兰察觉到穆于在学校可能正在遭遇霸凌,她找过班主任,甚至冲进过校长的办公室。
但没有用,所有人都在跟她打太极,安慰她并没有发生校园霸凌,穆于更没受伤,这只是孩子之间的打闹。
实在没有办法,穆心兰私下找了肖韵。
肖韵便让周颂臣跟穆于一块上下学,叫他保护穆于,看到底是谁在欺负穆于。
即便周颂臣内心万般不愿,但他还是得照做。
穆于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傻乐,好像能跟他上下学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每天放学,穆于都会跑到他教室门口,满心期待地往教室里看。
一旦跟他对上视线,就会露出傻笑,还抬手同他打招呼,双眼明亮得就像一只小狗。
如果穆于有尾巴,怕是都得晃成虚影。
那样子蠢得要命,周颂臣通常都是不理会的。
可是那天放学,穆于没有出现。
周颂臣在教室做完了整套卷子,依然没有看见穆于。
他有些不高兴,难道是他想跟穆于上下学吗?还不是怕他被人欺负!
这才懂事了几天!现在竟然要他亲自去找!
心里很恼火,但周颂臣还是拿起书包寻到c班门口。
c班的教室里,穆于再次被那三个留级生堵住了。
哪怕穆于已经通过考试,成功从f班逃到了c班,但那三个留级生依然不肯放过他。
还是同批加害者,仍是那位受害人,望着这熟悉的一幕,周颂臣突然有点厌倦。
他救得了一次,能救得了一辈子?
穆于自己不知道反抗,无论到哪里都只会是一样的下场。
他单手插兜,看戏般瞧着穆于惊恐的脸。
其中一个留级生拍打着穆于的脸颊,威胁道:“你不是跟周颂臣很熟吗,放学后他带到学校南门的小巷里。”
穆于惶恐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几个留级生对视了眼,纷纷笑了起来,抓着穆于领子的那位说:“也没什么,上次周颂臣把我们打成这样,他自己屁事没有,凭什么?这口气我们实在咽不下去。你要是把他带到小巷,我们以后就不找你麻烦,要是你不答应,那以后你就替他遭罪吧。”
穆于颤声道:“你们准备在小巷里对他做什么?”
周颂臣袖手旁观,心中冷嘲,这几个废物上次就打不过他,这次还能折腾出新花招不成?
留级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在穆于面前熟练地甩动着:“你要是带他来,这刀就用他身上,要是不带他…… ”
周颂臣嗤笑一声,将早已打开的手机摄像头对准课室,将对方手持小刀威胁穆于的画面拍下。
随后他正准备推门而入,忽然间穆于猛地暴起,凶狠地扑倒手持小刀的那个人,一把抓住对方手中的折叠刀,试图抢夺。
留级生全无防备,竟真被穆于将刀夺了过去。
穆于把刀奋力扔开后,抬起瘦弱的胳膊,疯狂地挥打着身下比他高壮许多的男生。
望着好似发了疯的穆于,周颂臣震惊极了,穆于到底知不知道,面对一个持刀的人有多危险?
穆于脸颊涨得通红,不断对着身下人挥拳:“你不许动他,不许动他!你要是动他!我一定不放过你!”
在周颂臣眼中,穆于就像一道时时跟在他身后苍白模糊的影子,性格平凡无趣,绝对称不上有吸引力。
可这一刻的穆于,看起来是那样鲜活,像团炙热燃烧的火。
怯懦无用的穆于也有奋不顾身的时候,而穆于为之拼命的人——是他。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令周颂臣的心跳都加速几分。
本来迈向课室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突然很好奇,穆于到底可以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没多久穆于就被三人反手制住,他被人掐着脖子按倒在地上,狠狠扇着耳光,有人踹踢着他的腰腹,将他打得蜷成一团。
即便如此,穆于仍然趁机再次扑倒威胁他的那个人,用力咬住了那人的脸颊。
在对方剧烈的哀嚎中,另两人不断地踢踹穆于背部,依然没能让他松开嘴。
周颂臣猛地踹开教室后门,举着手机走了进去:“这里真热闹啊,在玩什么呢?”
见到周颂臣,留级生们都想到上次在厕所里被打得毫无尊严的模样。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们对视一眼,朝周颂臣走来。
周颂臣仍在笑,眼神却透出不容忽视的严肃与威胁:“刚才你们用刀威胁同学的全部过程,我已经拍了下来,如果不想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现在就给我滚!”
“或者在这里打一架也行。”说完周颂臣抄起放在课室角落的扫把,仅靠双手就将其折断,挥着断口处满是木刺的棍身:“不过你们上次就没能打过我,这次这么有自信能打过?”
两人顿住脚,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望向被扑倒的那个人。
见状,周颂臣上前抓住穆于的后领,轻而易举地将人拎了起来:“怎么什么都咬,脏不脏。”
穆于嘴唇上沾了血,一双眼仍是红的。
被咬得满脸是血的留级生翻起身,看到周颂臣时面露不甘,但还是捂着脸,含糊不清道:“走!”
两人扶着受伤的那个留级生跑出教室,一路撞翻了好几张课桌。
轰隆巨响中,穆于缓缓回过神来。
迟来的害怕与疼痛让他佝偻着腰,按住被踹得生疼的肚子,小口抽着凉意。
周颂臣蹲了下去,好奇地歪头看穆于:“你这不是能反抗吗?”
穆于的眼镜早已不知所终,无法聚焦的视线落在周颂臣身上:“这不一样,他们……不能伤害你。”
周颂臣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抹掉穆于嘴唇上的鲜血。
“这么想要保护我啊。”周颂臣语气有些愉悦道:“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穆于有点茫然地望着周颂臣,虽然有不解,但仍配合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一开始我就在,包括你被打的时候。”周颂臣说完后,万分期待穆于的反应。
是会生气?会憎恶?还是会后悔为他这种人拼命?
穆于捂着肚子忍着疼,很平静地说:“其实你刚才也不应该出来,他们这次就敢拿刀,下次不知道会带什么来学校。”
说着穆于担忧道:“我们还是去找老师吧,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范围了,是不是得报警啊?”
周颂臣看着穆于一张一合的嘴,听着絮絮叨叨的话。
这种感觉很奇怪,其他人都只能看到他的优点,他的父母,他的老师,他的朋友,能看到的都是作为好孩子的他,作为优等生的他。
只有穆于,哪怕认清他的真面目,依然全盘接受了他的一切,不只是好的方面,包括他的缺陷与恶劣。
心脏跳动的频率,好似在顶撞着他的胸骨。
那是极限运动时能够短暂体验到的窒息感,是面临巨大危险时的生物本能。
周颂臣猛地站起身,竟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心。
这种情绪来得太猛烈,也太没骨气,所以他强迫自己留在原地:“你可真是个疯子。”
穆于有些不解,也有点委屈地望着他:“我不是。”
周颂臣仓皇地移开了视线,不愿再看那张乱七八糟,却莫名叫他不敢直视的脸。
理性功能在当下彻底停摆,脸颊连带着耳廓迅速升温。
心跳完全失了控,警告般的在胸腔深处,引发巨大回响。
第56章
周颂臣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他用力甩上车门,迈步朝电梯走去。
此时此刻,他总算明了这件事——他对穆于来说,是可以被替代的存在。
他们认识十一年,穆于好像爱他如命。
最后不过十一个月,穆于就有了新的男友。
周颂臣进入电梯,金属墙壁倒映出他十足漠然的脸。
有男朋友,那又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
觊觎他东西的杂碎,只要及时驱赶就好。
步出电梯,站在一片漆黑的回廊中,周颂臣拨通电话。
待对方接起,简单寒暄过后,周颂臣步入正题:“李叔,我有件事需要拜托你,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李叔问:“又在帮你爸做法律调查呢?”
“是我自己的案子,结果要得比较急,麻烦李叔了。”周颂臣语气和煦:“他叫李蛰,港城人,之前一直在港城棋院上课,照片我已经发给你了。”
李叔:“成,你具体要调查什么方面?”
“他的来历生平,感情经历,所有能查到的,我都要。”周颂臣说。
结束电话后,他点开截图。
那是穆于视频的评论区,一位id名叫李蛰的人在下面留了言:老公。
而穆于回复了他一个笑哭的表情包。
盯着那刺眼的两个字,周颂臣平静许久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在第三天的围棋课程结束后,穆于看着教室最后一排空荡的位置,心想周颂臣果然只是一时兴起。
溺渊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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