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空调房内,哪怕有加湿器依旧让人觉得干燥。早晨被渴醒的元满几次想将腰间的手扯下来都失败了,封疆反而将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要喝水。”元满声音有些哑,抬手在腰间的手臂上拍了拍。
封疆贴在她身后又犯了会懒才放开她,起身去倒水。端着水回来时,元满已经穿好衣服在洗漱了,封疆靠在水台边看她。
他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灰色的运动裤,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搭着,他没戴眼镜,所以下意识有些眯眼睛,看着总觉在琢磨些不好的事。
元满将嘴里的泡沫吐掉,掬了一捧水洗脸,直到一切都处理完毕,封疆还靠在一边看她。
“拜拜。”她丢下两个字就出去收拾东西,昨天的衣服还有充电器被放进包里,她从床头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多,离上班时间还早。
封疆从浴室走出来,抱着手开口:“你去干嘛?”
“上班。”元满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愚蠢,可还是好心地回答了他。
“请假。”
元满头都没有回,对他的莫名其妙不予理会,挎着包就准备走出卧室。
封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眉头拧起,不悦地重复:“请假。”
“本身就是做兼职,暑期忙我还请假,哪有这种道理?”元满试图给他讲道理。
“那就辞职。”封疆直言,对于元满做兼职的事情他一直没有表态,原本觉得让她接触社会多历练也是好事,可是现在对于自己的时间被占用,他不是很高兴。“九月份就入学了,暑期好好玩玩,带你去海边?”
元满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封疆拉着自己手臂的手开口:“放开。”
“辞职。”不是询问,不是建议,甚至不是请求,这是两个字的命令。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工作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元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伸手试图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掰下来。
“奇怪的是你。”封疆垂眸打量着身前的元满。“你为什么能做到一下床就变脸?”
这话实在难听,元满甚至不愿意抬头看他,只是盯着墙壁回答:“如果您此刻可以放开我的手臂,我很愿意笑脸相待。”
封疆眸色一厉,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拉到身前:“元满?你把我当什么?”
他于她而言,就是广场上的鸽子,就是许愿池里的锦鲤,兴趣来了撒点面包屑,或许根本分不清他是哪一只。说得再难听一些,就是免配送费上门的情趣用品,她用完连洗都懒得洗。
“你问题好多。”元满不耐烦,她不明白封疆为什么总要问那么多,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她都讨厌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敢回答?在你心里,我们什么关系?”封疆掐着她的脸逼她抬头直视自己。
元满看了他一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封疆的聊天框不知道输入了些什么。随后封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不解地拿出手机,点开后,他先是平静地确认了元满的名字,而后数了一下转账金额后面的零,数字三开头,一共三个零。
三千块。
甚至没有他公司里的保安一个月赚得多。
封疆的视线转回元满脸上,他平静地问:“这是昨晚的报酬还是总共的?”
“昨晚的。您的银行卡号请发给我,剩下的转账给您,微信限额转不了那么多。”元满回答得非常诚恳,这个价格不算低,应该是高于市场价平均价的。
“剩下的转给我?”封疆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变得不可捉摸。“你的意思是按照三千一晚的价格给我结算报酬是吗?”
元满点点头,随后补充:“会少吗?我最多接受五千。”
原来他封疆一晚最多只值五千块,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问:“这是上床的价格,那一起吃饭有报酬吗?”
元满低眸思考了一会,回答:“当然,您可以把用餐的费用单一起发给我。”
“吃一顿饭你可以给我多少钱?”
“最多三千。”
“那亲你,抱你,陪你看书上课,这些你都可以给钱吗?”
“当然,买避孕套的账单你也可以发给我。”
“元满,在你心里,我封疆值多少钱?”封疆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他注视着元满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
可除了冷漠和思考,他看不到其他,元满甚至不愿意看他的脸,眸子一直盯着他的胸口,将他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等她得出价格后,他们就彻底银货两讫。
封疆的心口发涩,委屈的情绪从心口蔓延至舌根再直冲眼眶。
昨晚,封疆因为她骑马偷懒的事儿逼她在上面骑他,做得太过,本身就腰疼的元满撑不住,可又因为揪他头发的事情跟他较劲,也不开口求饶撒娇。于是封疆变着法地顶她,直到看到元满的眼泪砸在他的胸口。
泪珠在他胸口晕开,与汗水融合,不过须臾就消失了,可他的心就像是被烫了一样,跟随着她哭泣的频率一起颤抖。
事后封疆将人抱在怀里哄了很久,她趴在他身上熟睡,不着片缕,没有任何隔阂,两个人的胸口紧紧相贴,心跳的频率在此刻共振。
安静的夏夜,肉体承载欲望,灵魂吐露爱意,他握着她的手,在她掌心细细摩挲。
时年三十五岁的封疆开始思考自己今晚为什么失眠。
当欲望褪去,依旧想要亲吻拥抱,依旧想要看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封疆将失眠的问题剖开,找到了里面更深层的内核,这是爱吗?
那爱究竟是什么?
科学研究表明,爱不过是化学物质的浮云,人终究是动物,受脑垂体所分泌的性激素所控制,被新鲜感和繁殖欲左右。多巴胺,内啡肽,苯乙胺,后叶催产素,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将人类的爱变成了公式。
博尔赫斯的爱,是瘦弱的街道,是绝望的落日,是荒郊的月亮,是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人们总是从诗词字句里,去选取自己对爱的理解和意义,肌肤之亲,相濡以沫,耳鬓厮磨,可在看到那些词汇的瞬间,心最终指向的都是同一个人。
“是你。”
元满在听见封疆莫名其妙的两个字时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湿漉漉的,透着潋滟的水色。
“什么……”
元满的话尚未说完,封疆就捧着她的脸开口:“我说,我喜欢你。”
元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脖子慢慢后倾,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她脸上拒绝的表情太过明显,这让主动表白的封疆有些丢面,他蹙眉道:“你不愿意?”
“我有必须愿意的理由吗?”元满对他这个样子很是纳闷,喜欢她?喜欢跟她上床?还是喜欢听她喊爸爸?难道被他喜欢就得感恩戴德吗?“放开,我上班要迟到了。”
如果此刻是别的女人这样说,封疆一定会认为这是欲拒还迎,可惜拒绝他的人是元满,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元满是个物欲极低的人,因为从小在缺爱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她的身体长大了,心却没有,她对金钱,物质,名利权势的欲望几乎为零。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里,封疆不可抗地想要向她靠近,世俗中沉浮久了,抛去物质的浮华,名利的汹涌,人总是有那么一刻,会渴望一份单纯直接的感情。
封疆这才意识到,他打开了她的腿,却从没打开过她的心,就像她永远对他屏蔽的朋友圈一样。
他被拒之门外。
“放开!”元满又重复了一遍。
封疆松开了手,看着元满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就直接大步走出了房间。
转账的钱因为过期直接返还了,元满看着返还信息有些纠结要不要主动找他要银行卡号。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元满只能找到莫洵。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元满将手中的袋子交给他:“这是封疆的东西,还希望你帮我转交一下。”
莫洵有些纳闷,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只丝绒首饰盒,他抬眼看着元满:“元小姐,这个是?”
“是他的东西,你交给他就行。”元满重复了一遍,又开口问。“你有封疆的银行卡号吗?”
“啊!?”莫洵张着嘴巴有些惊讶。
元满含糊地解释:“我要给他打一笔钱,但是我不知道他卡号,你有么?”
莫洵被这个解释吓到磕绊:“您要给……要给……给老板打钱?”
发觉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洵调整了一下心情,委婉地开口:“我就是帮老板跑腿的,哪里会有老板的私人账号。您可以直接找老板呀,我送您去公司?老板交代了,您可以直接进他办公室的。”
“不不不……”元满连忙摆手,提议道。“要不你卡号给我,我把钱转给你,你去见封疆的时候跟他说,再转给他,这个可以吗?”
“元小姐……这个……”莫洵面露难色,低头喝了口咖啡。“我要是收您的钱,工作可就保不住了,我弟弟妹妹还得读书呢。”
知道他为难,元满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就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封疆,行吗?”
莫洵看了眼袋子,拿出了一只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条蓝宝石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心咯噔一下立马盖上了盒子,小心翼翼放了回去再把袋子还给元满。
“元小姐,要不我送您去公司见一下老板?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经手呢?您还是亲自交给老板比较合适。”莫洵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自己敢擅自答应转交,那他估计明天就得卷铺盖走人。
元满眼神晦滞,嗫嚅了几下摇摇头:“不用,不用,我再想想。”
“您跟老板吵架了?”莫洵压低声音小声询问,看见元满有些无措的表情,他赶紧开口。“元小姐,我们老板这人啊就是嘴硬心软。您也知道这年后老板为着城西的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几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但是您考研那事儿,老板可是亲自出面去请人吃饭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们老板拉下面子去求人的。很多事情他都是默默地做,嘴上不说,老板其实……是很在乎您的。”
莫洵说了一大堆后才仔细观察元满的表情,看她表情有些松动,他乘胜追击:“我送您去公司吧?不过……这会老板应该不在,他今天中午有个饭局,您可以在公司等等。”
中午不在?
元满心思活络了起来,点头道:“好,那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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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老板三十五岁惨遭情感滑铁卢,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认清自己心,老房子着火,第二天一早要名分被阴阳,表白还被拒。
封疆:我们什么关系?
满满:宝宝关系(可以叫宝宝,但是没关系。)
封疆:我喜欢你。
满满:最多能接受五千,多了没有。
封疆对别人:自信,从容,克制,有城府,运筹帷幄的上位者。
封疆对满满:我是鸽子,我是锦鲤,我是超市的试吃小点心,我是上门服务的免费鸭。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让爱变得深刻,怎么去塑造满满,才能让封疆不可救药的爱变得合理。
可是今天我突然意识到,爱针对的从来不是条件,而是人。
真爱出现时,标准就成了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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