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絮清停下了脚步,垂眸静静地看着谢子衿。
裴牧曜走来之时,她都未曾知晓。
还是他开口道:“看得如此入神,连我走过来都没有听到。”
耳侧忽而漾起的响声吓得宋絮清身躯一颤,捂着胸口侧眸睨去,“你怎的走路都没有声音?”
“是你看得太入神。”裴牧曜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牵着她走到宴客厅内,眼眸中的温和渐渐散去。
倒在地上的谢子衿听到脚步声,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宋絮清,冷冷地笑了下。
宋絮清并不想理会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跪坐在谢将军身后的邓氏。
邓氏双眸不安地看着谢子衿,可一句祈求的话语都未曾说出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撑着地的谢子衿忽而颤抖了下,身上就像是有无数条小虫爬过那般,瘆人又带着些许热意,她咬着牙强忍着不让声音溢出。
邓氏看到瘫在地上扭动的谢子衿,倏地失了神瘫坐在地上。
谢将军脸色极其地难看,他拱手跪了下去,道:“但凭王爷处置。”
“王爷。”
泽川的声音传来。
宋絮清望去,见他神色匆匆走来,也不知是何时回的京,看起来已经恢复了。
泽川见到宋絮清和裴徽澜后怔愣须臾,拱了拱手请安,而后走到裴牧曜的身边,悄声道:“大鱼入网了。”
宋絮清闻言神色微微凛起,捏着他指尖的手都僵了。
裴牧曜垂眸,眸光似有似无地掠过谢子衿,正要开口之时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下,他回过眸。
宋絮清眼眸盯着地上的谢子衿,道:“你去吧,我想和她聊聊。”
裴牧曜凝着她,沉默须臾,颔了颔首。
宋絮清掀起眼眸看向他,余光掠过在场的众人,抿了抿唇,“务必小心,徽澜这儿还有我。”
裴牧曜点头‘嗯’了声,眸光落在裴徽澜的身上,对她颔了颔首,领着众人走去。
他走时,身后还跟着谢将军。
裴徽澜眸光怔怔地看着三哥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迷茫,脚步往外迈出之时,垂在身侧的手被擒住,是一道极其温软的掌心。
宋絮清并未看她,只是牵着她的手,问:“和我在宫外等,好吗?”
裴徽澜张了张嘴角,眼眸中洋溢着点点水光,不敢置信地望着门口。
她心知宫中近些日子风云涌动,并不太平,可母后和她说可以出宫之时,她天真地以为这是无事发生的意思,可没想到的是,母后是想要将她送出宫中,避免她染上祸端。
那个商贩,那个眼熟的商贩是傅国公府的侍卫,奉命前来保护她的!
沉默良久,裴徽澜眨了眨眼眸,水光自眼角滑落,她应了声:“好。”
宋絮清听出她言语中的痛苦,眉心微微蹙起。
目送着众人离去后,宋絮清收回了眸光,这才想起还有个谢子衿在那儿,面色似乎要比适才潮红上不少。
她不疾不徐地找了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谢子衿。
谢子衿的指甲扣在地面缝隙之中,挣扎着抬起眸看了眼宋絮清,最终缓缓地落在邓氏身上,她抿了抿唇伸出手,“娘。”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邓氏挥开她的手,神色未定地看着她。
闻言,谢子衿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溢出些许□□声,她深吸了口气,想要压住心中的情潮,可是怎么压也压不下,笑道:“这谢家可真是冠冕堂皇。”
邓氏瞪大眼眸看她,“闭嘴!”
“从小到大,都是娘告诉我要争的,我争了,为何不要我了?”谢子衿蜷缩着问,身上的热气快要将她吞噬了,“还有爹,明明都是你们的错,为何现在都不要我了?”
“你闭嘴!”邓氏爬起来,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惶恐不安地看向上座的两人,“娘求求你了,别说话了。”
“我比其他贵女好的时候,你们将我捧上了天,可只要我跌落一点点,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废物,爹和你都是如此。”谢子衿咬着牙道,眼眸和手臂轻颤着,撑着地面的手软了几分,瘫爬在了地上。
宋絮清沉默不语地看着两人,余光瞧见小跑而来的顾长风,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卫,她站起了身,“你不曾有错吗?”
阖着眼眸咬牙的谢子衿睁开眼眸,费力的想要撑起来,可手臂都是软的,她牙齿上下颤抖着,言语间带着些许媚.意,断断续续地道:“我想和心悦的人在一起,不过是用了点手段而已,何错之有,你又比我高贵多少?”
裴徽澜哑然,“没救了。”
宋絮清想起前世踏着风雪而来的谢子衿,清澈的眼眸融入一股漆黑的墨汁,幽深难见湖底,“带走吧。”
大理寺少卿顾长风躬身,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们将人扣下。
闹剧结束后,宋絮清和裴徽澜也不想在此处多待,启程回侯府。
端坐在车舆之内的宋絮清抿了抿唇,掀起帐幔揣揣不安地看着皇宫的方向,她们身后跟了许多的侍卫,比平日中要多上三十余人。
好在将军府离侯府不过三条长街的距离,马车停靠在侯府门前时,宋絮清就瞧见娘亲和父亲在门口瞪着她,见到她的身影之后都松了口气。
宋絮清带着裴徽澜回了暖玉阁,满院的烛火照亮着整个暖玉阁,跟来的侍卫们和侯府的侍卫守在暖玉阁的各处墙垣之处,每隔一丈便会站着个人,若是有人偷摸进来,将将踏入院中就会被人带走。
燃得通红的烛火爆开,噼里啪啦地响着,惊醒了神色凝重的两人。
自回来之后,她们俩就坐在卧阁之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久都未曾言语。
宋絮清心跳得厉害,可她不能说。
若是她都没法镇定下来,如何给裴徽澜安全感。
想着,她朝裴徽澜招了招手,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坐到这儿来。”
裴徽澜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眸光闪闪地望着她,咬了咬唇,想要问宋絮清,是不是一定会成事,可又怕问出来后带给她过大的压力。
桌案上的辰漏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将近子时。
宋絮清记得前世就是子时生的事,她微阖眼眸,心中沉沉地深呼了口气,再睁开眸时,已然恢复了些许宁静。
裴徽澜环住她的腰身,“我相信三哥,会没事的。”
“嗯。”宋絮清垂眸看了她一眼,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抬起的手僵了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会没事的,会成的,别担心。”
裴徽澜颔了颔首,嗓音里带着些许呜咽。
宋絮清心思沉闷不已,抬眸望向窗棂之外,月色垂挂于夜空之中,静得一丝风都没有。
早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她以为自己早已清楚了结局,不会紧张,可当看到裴牧曜离去的背影之时,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提到了嗓子处,吊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噎得慌。
这时候,窗棂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得两人对视了一眼,倏时站起身来,神情不安地看向卧阁门口。
宋絮清心中揣测不安,轻轻地捏着裴徽澜的掌心,直到祈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祈安弯下右膝半跪在地上,给她们俩请安后,垂头道:“王爷现下在宫中善后,命属下带回消息,大皇子逼宫当场被擒,圣上褫夺其太子之位,下令关押于墉塘司中。”
宋絮清闻言倏地松了口气。
倒是身边的裴徽澜,神情雀跃地都快要蹦起来了,“我要回宫!”
宋絮清看着她,嘴角牵出一抹笑:“娘娘如何?”
祈安:“娘娘宫中有重兵把守,大皇子的手并未伸到娘娘宫中,但是……”
“但是什么?”裴徽澜脸上的雀跃散去,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祈安的头垂得更低了,“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听闻大皇子逼宫一事,惊得晕了过去,现下还未苏醒。”
裴徽澜的脸色更加地难看了,她看了眼宋絮清,“嫂嫂。”
“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宋絮清道。
裴徽澜点了点头,快步流星地走出卧阁,带着侍卫离去。
宋絮清送她离开之后,心中这才真正地长舒了口气,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眸微微闭上,“我知道消息了,你回去他身边帮忙,正好替我送徽澜回宫中。”
话音落下时,卧阁中沉默了须臾,祈安才应了声。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宋絮清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涩意,她想起那个春日里的自己,现下再次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和她隔着一层薄雾,让她触摸不到实感。
肩颈之处落下一道温热的触感,熟悉的气息夹杂着点点鲜血的味道荡漾在鼻尖,她怔怔地抬眸看向身后的人。
他衣裳之上溅着些许血渍,眸色中噙着笑意看着她,“我回来了。”
宋絮清眼眸一酸,侧过身扑进他的怀中。
第86章 太子妃
(正文完结)
裴牧曜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扣紧, 湿润的泪珠打湿了衣裳,烫得他心口发热。
他的指尖勾着她的下颌抬起了一寸,满眸清泪的她眼角泪水直流, 滑过耳根坠入她的脖颈处慢慢地晕开。
略微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眸角的泪水, 一点一滴地擦拭完成,宋絮清微阖眼眸试图将眸中的水光敛去, 可睨见他温和的神情之时, 一滴泪珠再次溢出。
她抬起手臂动作极大地抹去清泪,然而不过一瞬就被擒住了手腕。
裴牧曜动作轻柔地拉下她的手,取来她随手扔在桌案上的帕子, 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已经没事了,你想要的已经达到了。”
宋絮清听到这句话, 心思愈发的复杂, 她颔了颔首, 又摇了摇头。
她想要裴翊琛得到应得的报应,可她根本不知前世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所以也担忧于他是否会受伤,看到他并无大碍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的担忧散去后, 一时间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很担心你。”
闻言,裴牧曜擦拭着她眼睫的动作微顿,神色定定地凝着她看,嘴角渐渐弯起些许弧度。
他仰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道:“衣裳上的血渍并非是我的, 我没事。”
宋絮清哽咽着‘嗯’了声, 想起适才祈安禀报的话语, 问:“祈安不是说你还在善后,怎么回来了?”
“想着你还在等,就先回来看看。”裴牧曜垂眸擦拭着她指尖中的水渍,“宫中的事情不着急,晚点再处理也成。”
宋絮清心中一怔,低头眨着眼眸看着他。
裴牧曜将微微湿润的帕子丢在桌案上,仰头对上她清澈怔忪的眼眸,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欢喜过头了?怎的话都不说一句。”
宋絮清摇摇头,抬手碰了碰他适才捏过的地方,闪烁着水光的眼眸渐渐漾起笑意。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凉意席卷而来挥去了夏夜的闷热。
宋絮清盖着丝衾侧卧床榻上,眼眸上斜望着坐在床榻边缘的裴牧曜,满阁的烛火落在他的身上,恰如大婚那一夜的光景,她张了张嘴,“找你之前我曾经迟疑过,也困惑过,可现下却庆幸于我当时的选择。”
望春庭(重生)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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