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雅儿见状,神色不明的目光亦是远远的朝着?柳莺莺面上投放而去?,攥着?帕子的手不自?觉略微一紧。
沈老?夫人见此状,精悍的双眼?落在那张美艳的面庞上,片刻后,又落在雅儿微微垂目的脸面上,面上虽笑着?,可眼?里分明已是沉思几许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一晃而过,并无人在意。
沈家一行很快由人领去?后院客房休整。
去?时,才知后院被?清远城来的别的女眷占据了大半,客房不够,故而柳莺莺、姚玉兰,还有苏子磬几人被?安置在了隔壁的小院。
正由小沙弥领着?去?安置时,正好与步入后院的一行女眷在后院门口遇了个正着?,只见一行四五人女眷队伍衣衫富贵,华贵程度不在沈家人之下。
清远是沈家的地盘,整个清远城无几户能及其左右,不过倒也有几户显赫之家,待走近了,便见为首那名女子端庄华贵,贵气逼人,隐隐瞧着?略有些眼?熟。
“苏姑娘,柳姑娘——”
待走近了后,还是对方率先开了口,朝着?她们几人主?动?招呼着?。
柳莺莺抬眸看去?,竟见为首的那名贵女乃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国公?府千金郑雪蕴。
郑雪蕴身后跟着?三四个姑娘,有两个眼?熟的,应是郑家的其他?几房的堂妹或庶妹。
“郑姑娘。”
看到郑雪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柳莺莺心头莫名一凛。
片刻后,随着?苏子磬和姚玉兰几人同时朝着?对方福身见礼。
便见郑雪蕴几步走过来,竟直接越过了苏子磬和姚玉兰,亲自?将最末尾的柳莺莺扶了起?来,一时笑看着?柳莺莺道?:“柳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顿了顿,又道?:“我当是哪个来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没想到竟是沈家来了,早知道?你们来了,我一早该亲自?去?山口迎着?的。”
郑雪蕴拉着?柳莺莺的手闲话家常着?,一副亲亲热热地架势。
面对郑雪蕴的莫名热情,柳莺莺心头却莫名涌现出了一丝诡异的不安感来。
她跟郑雪蕴不过两面之缘,统共说过的话不出十?句,远没有亲近到这个份上的地步。
不过尽管心头有疑,面上依然笑了笑,道?:“大姑娘和表姑娘若知道?郑姑娘来了,一准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郑雪蕴便亦是十?分高兴问道?:“她们两个呢,这就去?安置呢,不成,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一来便躺着?呢,我得拉着?她们一道?陪我去?寺庙逛逛。”
郑雪蕴呵呵说着?,话一落,又见柳莺莺几人身后的婢女搂着?行礼包袱,一时疑惑道?:“咦,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柳莺莺便道?:“后院安置满了,我们几个由小师傅领着?去?后头别院安置。”
郑雪蕴反应了过来,立马有些歉意道?:“原是我们将客房挤占了,害得你们去?挤别院了。”
说话间,竟连连朝着?柳莺莺等人致歉,又派人询问郑家这边能否再挤出几间屋子出来,柳莺莺和苏子磬等人连连推拒,郑雪蕴这才松了话头,道?:“那行,这些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派人过来找我便是。”
又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儿个再寻你们来玩!”
说话间,这才同柳莺莺等人告辞。
双方在后院门前擦肩而过时,郑家队伍最末尾有一戴面纱之人忽而缓缓偏过头来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过来。
在对方转过脸来的那一瞬间,只见苏子磬和姚玉兰二人的步子竟双双一顿,直直定在了原地,似有些瞠目的朝着?那个面戴面纱之人看了去?。
柳莺莺一时也顺着?二人视线探了去?,便见那人一身洋红色裙袍加身,红裙似火,色泽极为浓艳,又见裙袍宽大,却在腰前系了一抹宽腰带,宽大的裙袍在腰带的束约下,瞬间衬托得那抹细腰盈盈一握,如同水蛇般袅袅妖妖。
这副装扮,竟同那日老?夫人寿宴上,柳莺莺的装扮如出一辙。
又见对方头戴金簪,额前描绘一缕火红妖娆花钿,整张面容被?白色面纱遮掩得严严实实,然而露出面纱外的那一双眼?却分明极尽妖娆妩媚,抬眼?看人时,春水潺潺,撩人心弦,轻易勾了人魂魄。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一双眼?,竟生得与柳莺莺的双目有七八分神似。
再配上这样一副装扮,猛地一眼?看去?,苏子磬和姚玉兰二人纷纷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见到了柳莺莺真?人是也。
两人一时呆立在原地。
而柳莺莺看到那人那副扮相时,亦是心头一跳。
这时,擦肩而过时,对方朝着?柳莺莺盈盈一笑,薄薄的面纱下,对方红唇轻启,仿佛冲着?柳莺莺小声唤了句:红拂姑娘。
柳莺莺脑子里瞬间翁了一声。
这人竟是云霓裳。
第120章
“柳妹妹莫不是还有个双生姐妹不成, 就像是白家姐妹一样?妹妹方?才?瞧见了么,那人竟生得……生得同妹妹一模一样?”
话说,郑雪蕴一行人走后, 柳莺莺等人定在原地?, 久久缓不过神来?,还是姚玉兰率先回过神来, 有些惊诧的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去。
柳莺莺闻言沉吟片刻, 方?故作镇定,冲着姚玉兰淡淡一笑道:“我底下还有三个小?妹,不过年纪都稍小?, 却生得皆与我并不相像,也从未曾听爹娘及家中亲友提及过这世上竟还有个双生姐妹, 想来是没有的。”
柳莺莺淡淡笑着看向姚玉兰,目光在她脸上定了片刻, 便又道:“再者, 我也并不觉得方才那位姑娘生得像我。”
说完,柳莺莺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 咱们快些前去安置罢。”
话一落, 不待对方?回应,柳莺莺缓步越过二人,冲着前头引路的小?弥僧道:“劳小?师傅领路了。”
柳莺莺随着小?弥僧一走,便见姚玉兰冲着苏子磬道:“天底下竟有这般相像之人,实?在令人称奇。”
苏子磬却一直抬着目光, 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姚玉兰淡淡道:“初看有几分相似, 不过细看之下,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苏子磬说完, 亦是抬着步子缓缓而去。
留下姚玉兰立在原地?愣了一下,看了看二人相继离去的背影,片刻后,又扭头朝着庭院中郑家一行离去的方?向探了探,双眼忽而慢慢眯了起来?。
这处偏院要比方?才?那处后院小?上许多,庭院也要简朴简陋许多,不过胜在干净清净,倒也别有一番清幽。
柳莺莺的房间与苏子磬、姚玉兰二人并列,她的屋子在最里间,方?一入屋内,便见柳莺莺神色自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没想到刚一来?这寒山寺竟在此?处遇到了郑雪蕴。
实?在是杀了柳莺莺一个措手不及。
自那次郑雪蕴若有似无的盘问过一遭后,柳莺莺心?里头便一直强塞着一块石头,始终埋在心?头,不曾彻底落下,而今,石头终于落了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令柳莺莺神色骤然?凝重了起来?。
柳莺莺几乎可以断定,郑雪蕴已然?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特意让那云霓裳换上与她相似的衣袍,特意将人带到身?边,还特意带到这寒山寺来?,究竟是意欲何为,郑雪蕴与沈月澶、宓雅儿二人交好,莫不是特意将人带来?揭发告密的不成??
只是,她与郑雪蕴无冤无仇,郑雪蕴没有必要对她如此?赶尽杀绝,然?而今日之举,分明又像是刻意争对她而来?的!
倘若云霓裳在人前露面?,那么她的身?份毫无疑问将会暴露人前,到时候别说妾室,怕是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罢。
身?份一旦曝光,别说沈家,便是无论走到哪儿,此?生怕是再也摆脱不了娼妓这一身?份了,顶着江南第?一名妓的名头,将来?无论走到哪儿,不都是一个行走的玩物么?
柳莺莺一时隐隐有些无奈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只忽而觉得徒生出了一股无力感来?。
她兴致勃勃跨越千里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清远城,原是为了“隐姓埋名”,为自己?寻个托身?之所,到头来?却发现,压根无处遁形,那些原以为藏得好好的秘密,终究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密密麻麻像是潮水般不断朝着你侵袭而来?,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最终将你全然?吞没。
“姑娘,方?才?那人——”
桃夭见柳莺莺进屋后,脸色瞬间落了下来?,便知是因方?才?郑姑娘身?后那位脸戴面?纱女子的缘故。
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立马忧心?了起来?。
桃夭的话语骤然?打?断了柳莺莺凝重的神色。
只见柳莺莺抬起指尖捋了捋眉心?,良久良久,略有些疲惫道:“无妨。”
顿了顿,又缓缓叹了一口?气?道:“难得出门一趟,咱们这几日好好放松几日罢,便是有什么,咱们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柳莺莺面?上虽如是这般说着,实?则脑海中在飞快盘算着,是否该趁夜去夜会郑雪蕴一遭,又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事发之前寻个帮手,干净利索地?彻底铲除这些祸端,例如要挟……沈琅相助于她?
不过转念一想,若叫那姓沈的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怕休想在沈家继续待下去了罢。
一个把柄,从一个人手上换到另一个人手上,又有何区别呢?
猛然?间柳莺莺忽又想起上回在老夫人宴上郑雪蕴的隐晦试探,以及今日会面?时对方?这般故弄玄虚种?种?,似并没有要当场揭发她的意思,这样想着,细长如玉的手指朝着桌面?敲击了两下。
所以郑雪蕴这般故弄玄虚的背后,是有事“相求”咯?
“怎么了?”
思索间,见桃夭还欲言又止,似还有话要说,柳莺莺便松了松心?神道:“有什么直说便是,咱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桃夭踟蹰片刻,便骤然?说道:“今日老夫人手中拿着的该是大公?子和表姑娘的生辰八字及龙凤帖——”
说话间,只见桃夭缓缓看了柳莺莺一眼,方?继续道:“奴婢老家也有这个习俗,在订婚前将二人的庚帖送到庙中德高望重之人手中过贴,方?能保姻缘长久稳妥。”
桃夭说到这里,语气?骤然?一顿,良久良久,只小?心?看向柳莺莺道:“若……若表姑娘与大公?子婚事落定,那……那姑娘该怎么办?”
桃夭难得一脸忧心?。
毕竟,姑娘与大公?子二人之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了。
若大公?子拒不认账,过后另娶的话,她家姑娘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难不成?白白交代了这副清白身?么?
柳莺莺冷不丁听到这袭话后顿时微微一怔,她还以为桃夭担忧的是方?才?那云霓裳之事,却不料竟是——
想起今日山泉下那只转送出去的兔子,又想起今日寺庙中沈老夫人手中的那一对龙凤贴,便见柳莺莺抿着嘴一字一句道:“放心?,我自有决断。”
翌日,天刚亮,隔壁苏子磬的屋子便传来?细微响动,没多久,苏子磬和姚玉兰便相继派了人过来?邀柳莺莺一道去用早膳。
原来?,寒山寺每日早起定点开设斋饭,无论庙里的僧人还是庙中借宿的宾客皆在寺庙里统一的饭堂用膳。
这是寒山寺最大的传统之一。
柳莺莺有晚睡的习惯,故而早起耽搁了片刻,早起时她特意打?起了一番精气?神,做好今日有场大仗要打?的心?里准备,抱着这样的心?态奔赴饭堂时,却不想并没有看到郑雪蕴本人,非但没有看到郑雪蕴,就连沈家一行所有人的身?影都不曾见着。
一入饭堂便见许多小?弥僧匆匆抱着碗筷往外涌,而整个饭堂里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柳莺莺随手抓了一名小?弥僧询问,便见小?弥僧双手合十道:“回施主,今日是庙里十日一次的惩戒会,戒律堂正在惩戒破戒的弟子,沈家那些施主们听说玄觉师叔入了惩戒堂,今日恐将会一并受罚,便全部跑过去了。”
小?弥僧人一板一眼的说着。
玄觉师叔?
柳莺莺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见沈家人全都去了,犹豫片刻亦缓缓跟了上去。
去时,竟见戒律堂外围满了人,沈月澶,宓雅儿等一众女眷竟全部都在,就连郑家一众女眷竟也全在,郑雪蕴的身?子在人群中意识格外显眼,柳莺莺特意在她周遭搜寻了一番,并不见云霓裳的身?影。
柳莺莺心?头略微一松,这才?定睛看去,只见戒律堂内摆放了一尊佛像,屋子正中央则摆放了一张戒凳,凳子两侧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棍杖,远远看上去,竟像是个审问惩戒犯人的小?衙门似的。
柳莺莺过去时,一个光着上身?,挨了闷棍的年轻和尚已然?昏厥了过去,被两个和尚合力抬了出来?。
他背部狰狞一片,已然?见了血。
莺莺传 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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