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现在觉着，师父他老人家一开始，只是想要个烧锅炉的呢？
    她整整烧了三年锅炉。
    第91章 回去和回不去
    那三年间就是单烧锅炉, 打扫庭院，买菜做饭。
    空闲时，丁灵就在空地上练功。
    老头儿看了好些天, 确定丁灵没有藏拙，连他都讶异：“你原来也是名门大派，人又神清骨秀，就只会这点东西？”
    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把势，除了引气的法子走的是名门正派的路子，别的都很稀松。
    看她这烧锅炉的劲头，必不能是她不用功吧？
    而且这孩子心眼多实诚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算让她干烧炉子，她也能觉得这是在锻炼她, 让她掌握炼丹的火候。
    丁灵当然不是不用功。
    三清宗人多且杂，她是杂役出身, 每往上一步都要给小管事们上贡。
    钱，灵石, 灵药, 或是稀有的灵植之类, 杂役们手里的好东西，就是这么被盘剥走的。
    杂役一个月不过百来钱，她得攒上多久才能买到一瓶低阶灵药？
    丁灵不肯上供，住得差吃得差, 分到的活也是最苦最累的。
    她好不容易入外门当弟子，以为必和当杂役时不一样, 可领到的功法除了三清宗人人都有的引气法之外，也只有一本轻身诀。
    小管事轻蔑看她：“贪多嚼不烂。别看这是本门最基础的功法, 练得好了，一样能御敌。”
    想要提升修为，须得先学会引气入体，炁能在体内循环之后，除了勤加修炼，还可以吃丹药突破。
    丁灵自知此时下山离开三清宗管辖的地界太过危险，于是沉心引气，虽只有轻身诀，她也是一众外门弟子中，轻身诀用得最好的。
    后来学的稍微高明一些功法，一半是书阁里翻来的，一半是丁灵自己从山下买来的。
    用的是她卖灵植叶子，薅灵兽指甲毛发换来的钱。
    丁灵这才想起，人偶女仆那抠门赚钱的性子，大概是像了几百年前的她自己。
    三清宗内门弟子才有长老授业，外门弟子先学经书。丁灵日日去讲经堂里打坐学经，苦读了多年，内外炁走得极顺溜，可就是没有一门象样的功法。
    她以为当了内门弟子就好，考入内门之后，才发现她这样样都中等的，极难得到长老青眼。
    各峰长老们，先让大弟子教刚入门的小弟子们，等教上一段时间，再由长老们亲自挑选至门下，那样才是亲传弟子。
    丁灵依旧还是那个脾气，她一点也不会讨好人。
    她在自己屋前开了块地种灵植，又去兽房领了几只兔子养活，入内门唯一的好处，是又能领到群发的功法。
    拳法，剑法配合上丁灵苦练的轻身诀，她确实大有进益。
    功法是好功法，大弟子们只教的那一点，与他们打好了关系，他们才肯多指点两句，若不然就只有自己参悟。
    丁灵那时已经脱了幼童模样。
    三清宗灵气充溢，吃的是灵蔬果实，喝的是灵泉泉水，凡人吃了都能延年益寿，修士吃了效用加倍，几十年间慢慢长成少女身条。
    确实就如老头儿说的那样，骨秀神清。
    也有些师兄们想同她结为道侣，但她并不愿意，还是继续种灵植，养灵兽，攒灵石买来秘笈自己琢磨。
    因她一心修道，有位上清峰的师姐同她极好，师姐学的法术是长老亲传，本身就带禁制，不敢违规传功。
    就只能在经书和入门的剑法上指点丁灵，就算如此，丁灵还是很快又上个台阶。
    师姐笑盈盈看着她：“你悟性极高，若能来上清峰就好了。”
    那会儿丁灵还想，等她也选入了上清峰，正可与师姐一起好好修炼。
    可是大选还未开始，师姐就悄悄告诉她：“这回上清峰选亲传弟子，都已经定下了，是名门之后，你……”
    丁灵握着剑，她倒也没有气馁，还想下一个百年再选。
    只是某次师姐下山除魔，没能回来。
    她屋中的丹药灵器灵符很快被瓜分，屋子给了新人，整个三清宗似乎没人再记得她。
    丁灵自那天起就不想再留在三清宗，隔些日子与内门弟子们一起出任务时，因任务凶险，人死得差不多。
    她活了一命，她就没想再回去，在外头当个散修。
    遇到老头，想拜老头为师，被老头儿留下烧锅炉。
    老头儿坐在茅屋前看着丁灵烧炉子。
    偶尔才能从她嘴里听到那么两句，听了三年，终于听完了。
    他咂吧咂吧嘴：“就因为这个？你可知道叛出师门是多大的罪过？”
    丁灵往炉子底下添柴。
    她如今一剑劈过，松木就能应声断成同一大小的木柴。
    老头儿惊着了，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若能将剑气与灵力相结合，精准分配到每一块木头上，那样……砍出来的柴就更整齐了。
    也不知道她砍了多少树，后山不会秃了吧？
    丁灵抬起头报了个数：“五千灵石。”
    “什么？”老头问。
    “三清宗总共在我身上花了大约五千灵石。”
    这还是按最高规格算的，从她当外门弟子出任务替宗门赚钱开始，这么多年，她已经连本带利，十倍偿债了。
    老头抓抓胡子，她不会也算了烧锅炉的工钱罢？
    老头又好奇问她：“那你咋就想拜我为师呢？”他最近也没招摇啊？
    “我听见你说你修的功法，叫作“不求人”。”
    那是他喝酒上头随口胡扯的，可他也确实不求人，就是因为不想求人，这才符法丹器样样都精。
    就冲丁灵说的这三个字，老头愿意教她了。
    三年丹，三年符，三年法。
    丁灵这才算是真正入门。
    她也是到这会才确认，她在三清宗将近百年的光阴，确实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老头一开始是不想当师父的，当师父多累人呐。
    万一要是徒弟太蠢了，气多了伤身，骂多了又犯第六戒嗔戒，
    后来他发现，当师父简直妙极了！
    只要教会了徒弟，徒弟就能炼丹画符炼器来养他。他吃的穿的喝的用的，随着徒弟修为的进阶而进阶。
    真是称心如意小铃铛。
    学九年之后，老头说：“差不多了。”
    “差不多什么？”她这就学的差不多了么？
    “差不多是时候，该找人打架了。”当剑修那就不得打么，剑法那得在实战中领悟，老头算了算，“这样罢，你先一日一挑战。”
    这样的挑战，丁灵以前在三清宗也参加过。
    但那会儿没战出什么名堂，内门弟子们互相比试也都藏着掖着，大招都想等到选亲传弟子的时候再使出来。
    “我要去何处，找那么多人打架？”
    老头想了想，伸手把整个屋子捻起来，装进了乾坤袋中：“走，咱们搬家。”
    还真是搬家，搬去了此间最繁华也是最多修士聚齐的城池，丁灵领了一枚令牌，每日可凭令牌战擂台。
    “这塔有七七四十九层，每一层要七胜，必须连胜才能上一层，一败都只能原地重来。你去挑战，什么时候打到最高了，什么时候咱们再换地儿。”
    真打起架来，丁灵发现，“不求人”这功法有多厉害。
    在对手以为她是符修的时候，其实她还会布法阵。对手以为她主攻法阵，其实她还能用丹毒，对手以为她丹毒最厉害的时候，她还有法器。
    对手气急败坏：“你丫到底修的啥！”
    “剑。”
    对手差点被气到吐白沫，她连剑都还没拔出来！
    丁灵看完这些，又往掌心中纳入一枚残片。
    她望着残片轻笑出声，师父还真的没有骗她，养剑很快就花掉了她这十年攒下的大半身家。
    三五百灵石一把的普通剑，都无法跟高阶对手对战。
    在荒郊野地里对战也就罢了，若是在城中对战，剑气一扫，打烂的东西全要赔钱，伤的百姓也要给医疗费。
    要是上了城主名单不让进城，补给医疗全成了问题。
    师父捻着胡子嘿嘿笑：“为师教你的是不是有用，这才哪到哪儿，等你有了本命剑，嗬~”那花出去的钱比流出去的水还多。
    “咱们吃香的喝辣的，你再看看外头那些剑修，过不下去了还得给富户当保镖去，哪个有咱过得好？”
    他才不会告诉好徒儿，刚入门那几年，他其实，就想找个打下手的。
    丁灵一块一块将残片收入掌心，这些哪怕拼起来也不是完整的剑。
    她抚抚手掌，断了，那就再续上。
    取五金之精，日月之光，重炼剑胎，将残剑再造成形。
    只是，只是剑上再不会有师父给的金铃铛了。
    莫妮卡瑶看到主人立在庭院中，瞪了眼探头探脑的冰玥和平安，又一个眼神让麻雀们一啾都不敢啾。
    虽然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电视剧里都演了，这种时候，主人只会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一个好的管家，应该泡好热茶，放好洗澡水安静守候主人。
    丁灵将最后一块残片纳入掌心，静默片刻，转身问：“行李收拾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