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哈真离开时虽然爽快,但跨坐在马背之上后,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似乎比之前更为敏感了。
她常年骑马,有时还不配马鞍,大腿内侧早被磨出一层薄茧。她自觉是马上老将,可是此时,她竟然觉得胯下被称作“花核”的地方,随着马的颠动,那处地方轻轻摩擦着贴身皮革,竟有几分酥痒,还有一些潮意?
当真是怪事……
那种酥痒感并不舒服,就好像撒了尿没擦干净裆部一般,黏黏糊糊的,不过,阿木哈真努力忽略自己身体的异常,夹紧了马背。因为早上多了这节“女子课”,她已经耽误了校场的点兵,可不能把早练也给耽误了!
从私帐到军营,有约莫十里路程,阿木哈真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思量方才的见闻。在最开始,她与苏云辞兜圈子似得问“画舫”的事情,有部分原因是她当真没有见过画舫,很是好奇,但另一方面,则是在试探大梁的水路图景——水道在苏云辞的描述下,似乎极开阔,能同时容纳十条画舫并排而行,每条画舫纵横堪比一栋房。
她想象十栋梁地楼房并排在水面上游动,而这条极宽极阔的水道蜿蜒向前,奔流入海,是怎样一种壮美情景!她又想这十条画舫,若装载的不是纤弱娇媚的瘦马,而是丝绸绫罗,或者更为宝贵的黑煤金铁……
大梁大梁,当真是个纨绔高粱地啊!
至于那些被称作“瘦马”的女子,地位虽说卑下,但与她们交游的花费极高,能受得起这么高昂的花销的男人,大概有两种:在这条交错纵横的水路上靠倒买倒卖赚得盆满钵满的富饶商人们,以及他们巴结的对象——达官显贵,甚至于军机重臣。
“不知能否绕开苏云辞,去问问那个嬷嬷……”阿木哈真只恨自己在学习语言方面,没有什么精绝天赋。
然后她想到苏云辞,这个译人也有些可疑。在大原与大梁之间的译人也可分两种:一种是在两国边地生活的居民,这类译人因为两地都有亲人,故而打小就开始两语兼学兼说,两语也都是他们的母语。又由于大梁和大原并非完全的亲厚盟友关系,边地之间常有冲突试探,并不安定,因此那些两边挣扎的居民,是不可能拥有这种文辞优美、修饰恰当的语言水平的。
另一种,则是因为外交需要,在大梁学堂内学习的高级官员。比如明璟,他大原语说得流畅又优美,然而与他随行的另一位官员就不如他,常有磕绊,交流起来还总是需要对方重复好几遍,据说是一年前才开始学习的初学者。
那这位苏云辞……他若是高官,又如何能忍受被她这么作弄的?鸨母也说,他未曾去过她的画舫。但是,苏云辞身上的丝绸衣料轻软爽滑,她细看过上面的竹叶,是用很细的丝线刺绣上去的,精美非凡。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知不觉间,开阔草场与天空的交线处浮出几座巨型白布,倘若梁人看见,大概会以为是以草场为海的巨轮上张挂的风帆。
这是军营的围挡,用以掩人耳目,阻止外界窥探。
阿木哈真轻车熟路得找到围挡之间的豁口,豁口处有左右各十位兵丁看守,她毕竟是兵马大元帅的独生贵女,又是军营的常客,那些兵丁很恭敬得升起栅栏,放阿木哈真踏马而入。
她来不及放马去马厩吃草料,径直打马奔去校场,果真迟了一些,远远能听到兵卒整齐划一的喊号声。校场最高处有一座看台,看台上的男子举着一枚圆筒状精致小巧的玻璃远镜,遥看着台下数千名兵卒,他就是阿木哈真的父亲铁托。
铁托觑见远处有疾行奔马,便移动远镜,发现是自己的女儿,笑了起来,把远镜递给旁边的少年郎:“子颐贤侄,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女儿,阿木哈真。”
少年接过远镜,学着铁托的模样,左手轻轻托着镜筒,右手旋转调整焦距,左眼眯起,右眼趋近那个小孔,感叹着:“这东西真是巧妙。”
焦点终于对准了跑动的阿木哈真,在视线从模糊变作清晰的那一刻,陈子颐面色赤红,笃定得对铁托道:“叔叔,我见过您的女儿。”
“哦?是在哪里?”
“昨天有个女子的生辰宴,她也去了。她……她是那里最美丽的女孩。”也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
单目视物极易疲惫,陈子颐却紧紧盯住那个移动的身影,眼睛眨也不敢眨,似乎在害怕自己只要眨动眼睛,那位少女就像泡沫一般消失了。
陈子颐看见女孩像鹞鹰般从马背上跃下,又如羚羊般灵巧得奔跑着,女子跑得很快,她小口喘着气,被皮革裹住的胸脯上下起伏。他调着焦点,看着女孩上了哨楼,那张俏丽的面容原本还有些模糊,之后越来越近,最后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你在看什么?这是什么?”调皮的女音似乎就贴在他的耳边。
“啊!”陈子颐这才发现,自己窥视的对象此刻的确就站在他的面前!
面红心跳之间,陈子颐差点将手中的远镜跌落,好在阿木哈真抢过了它,学着他刚才的模样,眯着眼睛向小孔看去,探视口则对准了陈子颐,发现他正在紧张得吞咽口水。
“哦!你在偷看我!不过这东西倒是个好东西,现在归我了。”
陈子颐想要解释,却见阿木哈真已经把注意力转向了身边的铁托,她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在前胸,向铁托行了一个军伍礼:“大元帅,属下来迟,请元帅责罚!”
他从未见过如此飒爽如风的女人。
“千户请起,待早练结束,去做十个冲刺。”
冲刺是一种骑兵的进攻姿势,骑者骑在马背上,手执一根尖矛,对准路边安置的草靶子,要在马匹奔跑的情况下,把尖矛插进靶子中心的圆环内,贯穿之后再拔出,这便是一个冲刺。这个姿势,需要骑手与马匹配合恰当,也需要骑手有极大的臂力,否则若尖矛插进草靶,骑手却拔不出来,而此刻马还不管不顾向前跑,就很容易丢了性命。
阿木哈真心浮气躁,只听到要做十个冲刺,就转身要去寻她的战马,铁托只好叹气阻止:“千户!我说了,是早练之后!”
“好的元帅!”
“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子颐,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你的副官了。陈子颐,这位是千户长阿木哈真,也是我的女儿,你们认识一下。”
阿木哈真站到陈子颐的面前,伸出手来,笑道:“副官你好,请多指教。”
陈子颐有些腼腆得回握那只手,却发现阿木哈真在暗中用劲——大原的握手礼可不是简单地握一下就了事,握手双方会进行角力,彼此发力,直到一方疼痛难耐松手,以示臣服。
如此捏握住一个少女的手,对陈子颐来说还是第一次,况且他对这个少女还有些非分之想,于是即使吃痛,也不想松手,何况他虽然比阿木哈真还要小几个月,但男女在成熟之后力气本就有差异,女孩子这点力气对他来说其实不太够用。
陈子颐害怕弄疼了女孩,又担心自己如果不作回应会惹恼对方,于是控制着自己的力度,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装作疼痛得闷哼起来:“好疼好疼,请长官饶过属下!”
阿木哈真满意得松开手,虽然少年控制了力度,她的手还是被握得赤红,有种火辣的灼烧感,不过因为那句求饶,她心里畅快极了,脸上也不禁浮出一抹笑意。
陈子颐近乎贪婪得看着她的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眉眼俊美,又有几分稚气,如此表情有些憨傻,像一只金毛大犬。
“你笑什么呢?”
“回长官,看到长官,属下高兴,所以笑了!”
阿木哈真却瞪了他一眼,环顾四周都是亲信,便向铁托抱怨道:“父亲,你怎么就给我配了这种没骨气的副官?而且他是平昌侯的儿子吧?你不是和那个人不怎么对付吗?”
陈子颐有些惊讶,他的所言所语都是出自本心,并不是什么讨好别人的甜言蜜语,再者他也没接触过别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叫讨女儿欢心的甜言蜜语。他母亲虽是娼妓,却也是被贬为贱籍的官家女,心高气傲,并不会讨男人欢心,是运气好,被平昌侯买了开苞,云雨几次就怀了他,才入了平昌侯的宅门,但因为太过孤傲,并不被他父亲喜欢,冷落在一边。这女人待自己儿子也很严苛,小时候常常因为他背不出书又打又骂的。
不过,陈子颐对母亲很爱重,知道这是母亲在刻意培养他,不想让他像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大梁贵族子弟一般堕落。反而是那个身份尊贵的父亲,于他而言更像陌路。
陈子颐站在阿木哈真身后,有些委屈,却不敢辩白。
铁托对他投来宽慰目光:“木木,子颐是可信之人。”
阿木哈真却不相信,她反问道:“怎么可信,又如何能信?”
铁托大笑:“女儿警惕一些也好,至于如何可信,正所谓日久见人心,木木可自行试探,这种事情就不需要为父来教了吧?子颐初次来营,你带他到处走走,去远些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阿木哈真不情不愿得领下命令,对身后的陈子颐道:“喂,你刚才偷窥我,看到了我的马吧?帮我把它牵过来,你自己再备一匹,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陈子颐恭顺得答应了,其实他目光一直放在少女身上,对那匹白马只有大概印象,不过少女的命令,即使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找。
阿木哈真抱拳看着陈子颐的背影,面色沉静:“父亲,这个人也会说大梁官话对吧?”
“哦,你想用他?刚才不是觉得他不可信吗?”铁托又大笑起来。
阿木哈真耸了耸肩:“所以啊,试探从刚才就已经开始了。不过父亲,你说带他去远一些的地方走走,难不成是说……天雪池?”
天雪池是大原帝都一处水源地,是军营众人的饮水来源,周围设了十余个哨点,有哨兵轮流蹲守,以避免发生有人投毒或者污染水源的情况。
不过即便有重兵看守,但带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过去,会不会有些冒进了?
此时陈子颐已牵着她的小白龙到了哨楼底下,他另外还牵了一匹油亮的黑马,竟然是小白龙的相好,叫做黑云的一匹公马!她的小白龙本就脾气很差,对人爱答不理,不喜欢被陌生人牵着,她让陈子颐去找它,是存了要戏弄他的心思,却没想到他竟然做到了,而且那匹贱马还乖顺得低着头,去舔他的手,竟然待他如第二个主人?
至于那匹黑云,是匹未骟的公马(阉割),公马性情暴躁,发情时燥烈异常,很是不驯,因此能被用作骑射的公马多是骟马。这个陈子颐,是如何驯服这匹种马的?
阿木哈真目光愈发沉凝:她倒要看看,这个陈子颐究竟是何许人也。
小剧场:
黑云os: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看中了一匹马妹子,刚想跨上去,这小子就出现了,还跑过来拽我的命根子,我当时害怕极了!
04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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