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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450节

    偏生南境战事一起,连丢城池不说,军中折损实在太过严重,秦况华依兵部所言,自行定夺,在南境征兵。
    胡媛的兄长,就再也没活着回来。
    徐冽本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只是出一趟门,路上围的水泄不通,他本欲绕道,结果听见周遭百姓说起什么战事,什么可怜一类的话,这才动了心念,让徐四上去看看。
    徐四也是个机灵会来事儿的,见胡媛可怜,便询问了旁边儿围观的百姓,可知道这姑娘来历,这才打听出这许多的消息来。
    徐冽捏着眉心:“阵亡的将士们都会发放抚慰金下去,一人二十两银,便是她和她嫂子两个人,吃穿用度省着些,两个女人也足够过好几年的富裕日子,甚至都够做个小本经营,何须她卖身葬兄?”
    莫不是又叫欺负了去。
    战场上的袍泽之情,是旁人很难理解的。
    尽管徐冽是参将,胡媛的兄长不过不入流的无名小卒,但是一起上过了战场杀过了敌,就是一起出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徐冽从与北国一战之时,才真正见识到战场的残酷。
    无论是打了败仗还是大胜,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能活着从战场回来,是幸运的,也是家人的幸运,上天眷顾。
    可一旦战死沙场——真正能够因功得朝廷封赠追赏的,永远不会是那些冲在最前头的将士们。
    徐冽提了步子,迈步上前去。
    周围很快有人认出了他:“徐将军,快看,是徐将军。”
    而后就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给他。
    南境危局,就是从徐冽快马奔赴南境之后,才开始有所转变。
    他在南境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并不比秦况华低,甚至有赶超之势。
    当日徐冽负重伤,被抬着送回将军府,府门外等了多少的百姓,等着他平安的消息。
    之后的十天时间里,几乎是家家念佛,人人祈福,只盼着这位为他们带来平安祥和的大将军能够平安无事,能够再替他们撑着,护他们安居乐业。
    百姓们知道徐冽是有伤在身的人,更不敢冲撞了他。
    胡媛一身素衣,哭的泪眼朦胧,突然抬起头来,一见徐冽,哭的更凶了。
    徐冽最应付不来女人哭。
    虽然他身边没有过什么女人。
    赵盈算是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常在他身边……不,是他能常伴着她的。
    然而赵盈从来不哭。
    徐冽抿紧了唇角,面色发冷:“这是怎么回事?你兄长战死沙场,知府衙门应该给了你们家二十两的抚慰金才对。”
    胡媛闻言哭的更痛,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了。
    一旁有上了年纪的婆子唉声叹气,没太敢往徐冽身边凑,只是挪过去几小步而已:“将军有所不知,这丫头也实在是可怜。
    老婆子住在她家隔壁的,她大哥真是疼她,可惜那柳氏不是个东西。”
    徐冽皱眉,她口中的柳氏,想来应该就是胡媛的嫂子了。
    那婆婆又说道:“胡征他上阵杀敌,家里放心不下的就这么一个妹子,生怕柳氏背着他把这丫头给卖了,临走前妥善安置了阿媛,倒也不知道是把人藏在了哪里,连家都不敢叫她待着。
    结果战事结束,胡征他死在了战场上,知府衙门的人挨家挨户的发放抚慰金,找到胡家门上时候,阿媛根本就不在家。
    那柳氏倒是装模作样的哭天抢地一场,结果隔天就带着那二十两银子,还有胡征从前留下的一些积蓄跑了。
    等到阿媛得到消息赶回家,那家里早就空空如也。
    她一个姑娘家,胡征临走恐怕也没给她留多少傍身的银子。
    她跟她哥哥相依为命长大的,去认领了胡征的尸首,可哪里来的银子安葬呢。
    可怜啊,真是可怜啊。”
    徐冽算是听明白了。
    这天底下竟然真有这样没心肝的人。
    结发为夫妻,家中横生变故,居然就这样撒手跑了。
    徐冽对徐照虽然失望透顶,但是在他的记忆中,幼年时徐照和母亲是分外恩爱的,那个家里总是和满的氛围。
    他在京城长大,固然也有些败坏门风的人家,养出些混账纨绔,但老一辈儿的,在他们小孩子眼里,哪一个不是恩外有加?
    即便是淮阳郡主,也一向都与她的郡马爷,如今姚家那位家主,是相敬如宾的。
    倒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门户,反倒生出这样令人寒心的事情。
    胡征尸骨未寒,柳氏连他的尸首都不去认领回家,即便要走,总也该把人给安葬了。
    既得了人家的钱财,又撂下一家子不管,禽兽不如!
    徐冽从袖口中取出一只荷包来。
    藕荷色的荷包实在与他不是特别的相配,且那荷包颜色分明旧了,连工整精细的针脚也有些松,想是很有年头。
    徐四一看他掏荷包就知道他的意思,正要上前去接,徐冽却打开了荷包,把里面的银子拿了出来递给徐四。
    那里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得有个十几两,别说是葬兄,都足够胡媛安身立命了。
    徐四又松了一口气。
    好在将军还没有叫这样的事情气昏了头。
    不然人家卖身葬兄的,将军再一时大发善心,把人给带回去,回了京城,那样乱的局势,可怎么跟公主交代呢?
    那头胡媛缠着手接了银子,她也是本分姑娘,对着徐冽,分毫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跪在那里连连磕头:“将军……将军若是不嫌弃,奴婢当牛做马也可以,将军若是不惯,奴婢……奴婢……”
    她在那儿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冽想她大概是想说些下辈子当牛做马一类的话,又觉得那都是些虚头巴脑的,远远没有她手上那十几两银子来的实际,所以也不好意思开口说。
    但这种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十几两银子他也不是给不起。
    只是于胡媛而言,这是救她于水火之中,还能叫她安葬她兄长。
    眼见着小姑娘额头都要磕破了皮,徐冽摆手,叫了徐四一声。
    徐四会意,匆匆上前,把胡媛给扶了起来:“你好生安葬了你兄长要紧,将军身边一向都是我们伺候,他不惯用婢女,况且你兄长是为国征战,战死沙场,他也是有功的人,与我们将军,也有袍泽之情,你快别磕了。”
    胡媛眼泪大把大把的往下掉,一句话也说不出。
    徐冽其实是个心细的人,再三想来,还是觉得仍旧不妥。
    给了银子解决了胡媛葬兄的事,那十几两也足够她安身立命,可这天底下的事本不该是这样的理。
    徐冽面色沉沉,想了很久,上前半步:“胡媛是吧?”
    胡媛忙不迭点头:“将军您有什么吩咐吗?奴婢……”
    “你不是谁的奴婢。”徐冽声线清冷,“你哥哥爱护你一场,把你捧在手心里长大,不是叫你去做谁的奴婢。
    我只问你,柳氏,你恨她吗?”
    小姑娘大抵从前被胡征保护的很好,眼中一时闪过茫然。
    她似乎不能理解徐冽所说的恨,是什么东西。
    先前替她说话的那个婆子倒像是个有见地的,横了两步冲上来,一把攥了胡媛的手:“傻姑娘,我的傻姑娘,徐将军这是要给你出头,替你出这口恶气,你还不快谢徐将军吗?”
    可是替她……出什么气呢?
    胡媛懵懂:“将军……我,我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嫂……柳氏她,她还会回来吗?”
    徐冽深吸了口气。
    十七岁了,干净的一张白纸一样。
    这样的姑娘,心地太纯净,甚至想象不到人心的险恶。
    她总不会以为柳氏只是因为丧夫,才从胡家走了的吧?
    不过也没有必要揭穿这些丑陋不堪的真相,非要叫她在这种时候还去认清这样的现实。
    徐冽突然又想起了赵盈。
    不知道她心中在京城好不好,沈殿臣和姜承德他们又有没有在太极殿上为难她。
    眼前十七岁的姑娘,都比她更像个孩子些,日子比她过的清苦,心却不会像她那么累。
    她在京城一个人撑着,又得知他负伤的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心自责。
    徐冽心头软了一场:“我给你留下银子,是叫你安葬兄长,余下的钱,也足够你安身立命,可柳氏能带着你家的银子跑了,就也能回来抢你手上的钱。
    你兄长不在了,你却要好好活着,为了他,更是为了你自己。
    如果她回来抢你的,你能保护自己吗?”
    胡媛死死的抿着唇,小脸儿煞白。
    抢她的……?那还会……卖了她吗?
    徐冽看她那样的脸色,立时就懂了。
    她不能。
    胡征从前把她保护的太好,这令她一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根本就不是柳氏的对手,失去了胡征,胡媛便如同一叶浮萍,只身飘荡。
    大概柳氏真的杀回来抢她的,她也只能唯唯诺诺,予取予求,任凭柳氏磋磨。
    啊,还是赵盈那样子好一些。
    谁也别想欺负了她,更别想从她手上讨着半分好处,叫人放心得很。
    两场战事,他离开京城大半年时间,总是心安的。
    只是太叫人心疼。
    徐冽背过身,再没看胡媛:“徐四,带着胡姑娘一起,咱们去见钱知府。”
    恶有恶报,没道理天下作恶的人还能逍遥自在,活的惬意。
    围观的百姓们越发对这位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挽危局于狂澜的徐将军虔诚起来。
    徐冽越过人群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传来的是百姓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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