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位已归了王书淮,长公主趁着上回和离,已把家业分了几份,大房,三房和四房各一份,至于王家的家业,国公爷给出答复,大头肯定给二房,三房和四房都没话说。
长公主给的已经够多了,不出旁的意外,各房几辈子都吃穿不愁。
万事尘埃落定,妯娌们相处起来少了些心眼隔阂。
午时正,王书淮还没回来,国公爷有些不高兴,他抱着小曾孙在怀里,不悦地斥了二老爷,
“等夜里他回府,你说他几句,忙归忙,今日他儿子生辰,这么多人来吃席,他好歹露个面。”
二老爷少不得替儿子打圆场,“他刚入阁,内阁的老狐狸哪个又是好相与的,一时顾不上也情有可原,再说了,他晓得有您坐镇,万事无忧,这才敢放开手脚不管不顾的。”
国公爷笑着没再说什么。
倒是六少爷王书业懵里懵懂接过话,
“也不见得很忙吧,昨日我去国子监,远远地瞧见二兄骑马往书院方向去,那时天色还没暗,二兄该是接嫂嫂去了。”
这话落下,身旁的五少爷王书煦敲了他一记脑门,
“你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王书业从来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书业挠挠头,“我实话实说嘛,你不也日日跟在五嫂身后转,上回梁园的烧尾宴都没去。”
王书煦脸色登时通红,“你个蠢小子,那是人家姑娘榜下捉婿的宴席,我有了媳妇还去作甚?”
三爷王书旷挤了挤王书煦的胳膊,“得了,疼媳妇又不是丢人的事,承认便罢。”
王书煦讪讪一笑闭了嘴。
国公爷听闻王书淮傍晚骑马去接谢云初,还很是一番意外,这小子总算是长进了。
午宴结束,国公爷担心自己在场,晚辈们不能喝个痛快,干脆把孩子交还给二老爷,先退了席,出琉璃厅正好撞见四太太并三太太跟在大太太身后往隔壁公主府去,
媳妇们也发现了公公,纷纷立在台阶下施礼。
国公爷站在廊庑下问道,“这是作甚?”
三太太回道道,“母亲回了公主府,我们过去请安。”
国公爷神情明显讶异了下,沉默许久没做声,最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去。
上回谢云初出事,国公爷闻讯赶去皇宫,是和离后夫妻第一次见面。
长公主一时没太往他身上看,形容举止公事公办,国公爷也没额外说什么,后来皇帝留下他说话,长公主反而避去了隔壁。
等到临走时,着人将留在长春宫那些鸟笼送了来,夫妻俩并不曾交谈,就仿佛过去那场婚姻并不曾存在过。
国公爷沉默地回了阁楼。
公主府。
长公主在偏殿的暖阁见了几个媳妇。
与国公爷分开后,长公主起居与书房合二为一,东边满墙的雕窗槅架,上头堆了密密麻麻的书册卷轴,亦有些古董玩器,南窗则开了一扇明亮的月洞窗,圈出一方园林好景来,彩绫轻覆,檀香幽幽,别有意境。
窗下搁了一长几软塌,长公主忙完,总爱坐在此处冥思。
今日风有些凉,长公主便安置在北面的暖阁内,宽大的台樨上摆着一张长案,上头有笔墨纸砚,并一些折子,几个媳妇请了安坐在下方锦凳。
四太太一如过往殷勤过问长公主起居,长公主乐意便答了一声,不乐意便不做声。
这一年来,大家照旧去宫里请安,只是长公主对着她们,比过去要沉默许多。
四太太唠着家常活跃气氛。
三太太目光却落在长公主书案上,当中摊开一份折子还未看完,上方压着一羊脂玉书签,正是那一年除夕国公爷所赠,不成想,那竟是国公府最后一个团圆的除夕。
四太太见三太太不做声,顺带也替她把三房的事唠叨一遍。
“那煦哥儿的儿子长得可激灵,媳妇看在眼里羡慕不已,就盼着早些给业哥儿娶个媳妇,诞下曾孙,在您膝下承欢。”
长公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对着这些并没有什么反应。
到最后反而问道,“你父亲身子可还好?”
四太太对国公爷的事不大清楚,看向三太太,三太太答道,
“好多了,老寒腿也不如过去发作频繁。”
长公主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淡声道,“那就好。”
这一夜,长公主忽然唤朝云替她取来年少时常弹的伯牙琴。
老人家素手弄弦,试了好久方弹了一曲《破阵子》。
没有过多的技巧,从头到尾曲调激昂充满征伐之气。
少顷,曲调越来越快,颇有破釜沉舟之势,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幽幽的轻叹。
长公主指尖一颤,缓缓收了音。
偏殿并未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长公主负手立在窗前,窗外浮华弄影,灯火婉约,一道巍峨的身影浅浅投在地上。
“大晋用兵西楚,蒙兀蠢蠢欲动,信王趁此机会,暗中颇有些动作,殿下近来压力颇大吧。”
长公主阖着眼开门见山道,“昨日朝臣递了不少折子给陛下,请求立信王为太子,陛下念着强敌在侧,国赖长君,心中有些属意信王。”
“王赫,书淮很快要二征西楚,他需要我的支持,而我也需要王家佐援,信王与书淮起了龃龉,一旦他登基,对王家没有好处,你我何不联手,彻底断草除根,只要五皇子登基,我保王家荣华富贵。”
国公爷立在窗外笑道,“殿下想要我怎么做?”
长公主道,“你带着人上书,驳斥立信王的提议,你与镇国公在朝中分量极重,陛下绝不会枉顾你们的意思。”
国公爷轻轻一笑。
长公主这是想彻底把他和镇国公拉到自己的阵营。
国公爷绝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王家的立场,
“殿下想除信王,得先让陛下对信王失去信任,臣倒是有一计,可解殿下之忧。”
长公主见国公爷不肯入毂,长长叹了一声气,沉默片刻问道,“你说吧,什么计策。”
八月初十,朝中有传言,道皇帝年事已高,不如早日退居太上皇,让信王登基,有年轻的君王坐镇,即可抵御外侮,亦可安臣民之心。
皇帝被这个消息气得吐了一大口血,一道敕书夺了信王的兵权,吩咐高国公与镇国公替代信王驻守萧关与榆林两处。
皇帝这还不放心,念着朝中唯一能跟信王抗衡的大臣便是王书淮,立即召王书淮入宫,言谈间要他以兵部尚书的身份,约束信王,王书淮欣然应允。
除了利用他制衡信王,皇帝还提到征西楚之议,看样子皇帝也看出自己时日不久,意在临死前立骇世之功,求青史留名。
王书淮悉数应下,出了奉天殿,霞光万丈,广阔的丹樨被披上一层浩瀚的锦毯,脚下宫殿鳞次栉比,金碧辉煌,王书淮立在台樨上,望着此情此景,胸间激荡,若有铁马铮铮。
国公爷这一招何尝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时他出了午门,上了王府的马车,褪去一身绯红官袍,换了一件月白的直裰,不紧不慢往第一女子书院奔去。
谢云初将堆积数日的庶务处理完毕,这一日也早早跟着王怡宁等人出了山门。
孩子们已放学,山门前的地坪上停着几位少夫人的马车。
高詹每日准时准点在山门接王怡宁,自太子出事,他从虎贲卫副指挥使调任羽林卫副指挥使,平日在奉天殿戍卫,奉天殿有六拨侍卫轮换,高詹反而比过去在太子跟前当差要清闲许多。
眼见王怡宁头一个跨出山门,高詹阔步过去,二人视线远远地便黏在一处。
王怡宁这些年气色养得越发好,性子本就娇嗔,瞧见高詹目光如隼热烈地投来,施施然瞪他一眼,
“你整日这般清闲,小心皇帝舅舅扣你俸禄。”
王怡宁手里拿着一卷书,高詹替她接过,自然而然便来牵她,
“扣我俸禄,我便给你做马夫,总归郡主饿不死我不是?”
大庭广众之下,王怡宁怎么可能牵他,不客气地将他手掌挥开,“一边去。”
却还是摇曳着笑容跟在高詹身后往马车走。
高詹哈哈大笑,抬眸间,见朱世子手执香扇优哉游哉往这边来,停住脚步问,
“你今日怎么来了?”
朱世子并不常来,不过若是下衙早,便顺带来接萧幼然回府,他笑着朝王怡宁二人施礼,
“今日衙门无事,便早些过来了。”
王怡宁见他手里拿着几把香扇,问道,“这是买给幼然的?”
朱世子笑嘻嘻道,“幼然说书院飞蝶多,吩咐我买扇子送过来,郡主瞧瞧喜欢那一把,先挑着玩。”
王怡宁才不会先挑,“我上了年纪,不跟姑娘们攀比,等她们挑了剩下的给我。”
高詹闻言不悦道,“你上了什么年纪?这里哪个不以为你十八岁,切莫妄自菲薄。”
王怡宁俏脸绷红,气得往他腰间揪了一把,“别嘴贫,我可是长辈,你让我留点脸面。”
这时萧幼然与江梵一道出来,听了这话都跟着笑。
江梵的丈夫郑俊来的最早,见江梵出来,连忙从马车跳下,高高兴兴迎过来,郑俊此人最是细心,江梵小日子还未过去,却坚持来书院,郑俊不大放心,怕她肚子凉立即递了一个手炉给她,温柔地望着她,“累坏了吧?”
江梵接过手炉,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见他额尖满是细汗,掏出帕子踮着脚替他擦拭,柔声道,“我哪里就累坏了,日日跟姐妹们在书院吃喝玩乐,怕是比你在衙门还舒坦。”
“那就好。”郑俊忙朝众人施礼,牵着江梵先行一步。
看得出来夫妻二人平日极是和睦,江梵到了郑俊跟前,便没了在姐妹当中的长吁短叹,反而是神采奕奕的,一面往停在路旁的马车走,一面不知在吩咐什么,那郑俊只管点头,什么依她的。
萧幼然这边依着王怡宁的喜好,亲自挑了一把给她,随后递给身后跟着出来的谢云初和沈颐,见朱世子衣襟微乱,信手便替他拂了拂,修长的护甲不小心带过朱世子下颚,朱世子喉结微滚,就这么握住了妻子的手,萧幼然看出他眼底的情意,羞涩地瞪了他一眼,欲挣脱手,朱世子不肯,萧幼然举起粉拳锤了他几下,他这才松开。
沈颐晓得谢云初喜欢海棠粉,将那把粉色的香扇让给她,自己挑了一把梅花扇,见朱世子和高詹都来接妻子,环顾一周没看到丈夫李承基的身影,颇有些懊恼。
正蹙着眉,一道黑色的劲马忽然在前方停下,只见高大威猛的丈夫从马上一跃而下,脸色依旧是那般冷冰冰的,脚步却丝毫不见迟疑,二话不说来到她跟前,温声道,
“我来晚了些。”
李承基相貌谈不上出色,气势却十分凌厉,一看便知是在战场上雷厉风行的大将军,他眼里看不到旁人,唯有那个子娇小却格外俏丽的小妻子。
沈颐一望见丈夫,又跟在旁人跟前完全不一样,不知不觉嗓音柔了眉梢也歇着春色,她嘟着嘴轻轻锤了丈夫胸膛一下,“下回可不许晚了。”
李将军什么都没说,只淡然点头。
谢云初摇着那把海棠香扇亭亭俏立,看着姐妹们其乐融融,感慨万千,纵然夫妻间有矛盾有龃龉,有柴米油盐,更有相互扶持,打情骂俏,忽然余光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下了马车来,她这才移目望过去。
中秋将至,秋意甚浓,些许橘黄的落英从他周身掠过,那双眉目没得挑,有着清风明月般的俊朗,又添了几分额外的冷冽贵气。
跟旁人比起来,她这丈夫就是画中仙,少了几分烟火气。
然而下一瞬,那长身玉立的男人,从画里走出来,缓慢来到她跟前。
长媳(重生) 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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