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后面的总管太监垂首应是:“正是陆尚,陆会元!”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放着朝会不去,反早早就?来?了新科贡士准备的偏殿里,藏在暗处将所有人的举动都偷窥了去。
昭和帝轻哼一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就?在总管太监以为陛下这是对陆会元心生不满时?,却听昭和帝喃喃道一声:“朕一直觉得,唯有孤臣,方能真心为朕所用……”
辰时?一刻,所有贡士于金銮殿内席地而坐。
在他们?身前,已?然是已?经提前摆放好的笔试试卷,金銮殿两侧已?有两列禁军把手,另有无数内侍行走其间?,再往前头的,则是殿试的主?监考,左相段大人。
陆尚虽已?知晓了段大人的招揽之恩,但他叫对方门客几次寻找未果,如今也只能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省得被对方认为不知好歹,提前结了恩怨。
伴着殿外的一声钟声,笔试正式开始。
殿试的笔试将持续一整日的时?间?,试卷上的题目已?不分诗赋还是经义策问,所有题型都混在一起,题目又多又密。
陆尚习惯性地将所有题目过?了一遍,一切正如他所料,其中算术题占比大大增加,几道策问题中涉及商事的更是占了足足半数。
他心神稍定?,将试卷翻回最?初一夜,提笔作答。
一时?间?,整个殿内静默无声,连着巡考官都不觉放轻了脚步。
就?在所有人都一心作答之际,无人发现,几个巡考官皆停了下来?,他们?一同望向从侧面出现的昭和帝,抬手欲要?行礼,却被对方制止住,只好愣在原处,暂时?不好再有其他举动。
昭和帝是从最?后一人开始视察的。
作答的书生只觉头顶一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他本以为是巡考官,不料抬头就?见了一身明黄,大脑登时?宕机了。
昭和帝在他面前并未久留,很快就?去了前面一列。
如那个书生一样的人很多,有人专心作答,便是身侧来?了人也未有在意,也有人见了昭和帝后,脑子里混混沌沌,便是再低头,也没了作答的思路,只能哭丧着脸,胡乱编一通上去。
不知不觉间?,昭和帝已?走到前面几列。
尤其是到了会试前三,他驻足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昭和帝看着会试第三名的答卷,未见满意与?否,很快就?去了前一人,然等他看了张建宁有关?海路的论断后,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面上带了两分不悦,继而走到最?后一人身后。
殿试时?或有圣上亲临,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陆尚也有想过?或许会有皇帝亲自?来?巡场,作答到一半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吸气声,便猜约莫是皇帝来?了。
他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身后真的站了人,还是不觉笔尖一顿,手里不觉冒了两分汗。
陆尚没有回头,也没有转移视线,他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试卷微微向上挪了一点,待确保身后人能看清楚后,紧跟着便开始了下一题的回答。
而他身后的昭和帝挑了挑眉,索性垂首大大方方地看了起来?。
他在陆尚身边停留的时?间?是最?久的,也是正常巡视之后,表情最?轻松最?满意的。
旁人不敢直视圣颜,左相却能仗着他的位置和职责,目光时?不时?往昭和帝身上落一落,自?然也就?瞧见了他对陆尚的满意之色。
左相心下微沉,不觉多看了陆尚几眼。
好在没过?多久,昭和帝就?从他身后离开,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只是只怕这殿上数百人,皆知皇上来?过?了。
头一天的笔试结束后,一众贡士被放出宫,明日同一时?间?,还要?走一遍相同的准备流程,最?后才是面圣考校。
陆尚跟着人流出了宫门后,很快就?听见耳侧传来?如劫后余生的庆幸声:“我才知皇上竟是真来?了考场!亏得我没抬头看,不然真见了皇上圣颜,只怕要?吓得脑袋空空,全然不知如何作答了!”
“我倒是知道皇上来?了,不过?我没敢抬头,直至皇上去了前头,才匆匆瞧了一眼皇上背景,圣上果然威严,便是只一个背景,都叫我心下生畏了……”
当然也有那等真考砸了的,一出宫门就?抹起了眼泪:“我在瞧见皇上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头全答错了……呜!”
无论旁人如何,总归是跟陆尚没什?么关?系。
他在入宫前就?与?冯贺和庞亮说好,笔试结束就?各自?回家,有什?么事待回到家中再谈。
今日笔试结束时?天色已?渐暗,几人回家后也没能多聊什?么,只是说起考卷上有关?商事的题目,这一回其余两人都学聪明了,摒弃了其中缺点,只从优点论述。
然陆尚听了他们?的回答后,还是摇了摇头:“官者行商必有隐患,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们?避而不谈,又何尝不是一种疏漏呢?”
另外两人皆是一怔,冯贺抱头道:“那我岂不是又答错了!”
只是不等陆尚宽慰,他自?己先支棱了起来?,一摆手:“算了算了,错就?错吧,反正最?差也是三甲进?士出身,能走到这一步我也心满意足了。”
庞亮同样点头:“我也满足了!”
陆尚哑然,收回他的劝慰。
几人简单洗漱后,就?各自?回了房,安心睡一夜养足精神,才好应对最?后一场殿试。
第二日又是天未亮时?,所有贡士再次入宫。
有了昨日的经验,众人已?不似所日那般忐忑,但也有因为昨日考砸了的,今日萎靡不振,对接下来?的圣上亲问也不抱希望了。
皆因圣上亲问也是依照他们?笔试的作答情况来?的,数百贡士并非人人都能问到,只有那些笔试得了皇帝青眼的,方有可能被问询几句,而那些未被问到的,就?是由朝臣审阅试卷,最?后定?夺排名。
相同的流程又是走了一遍,众人再次被引到金銮殿上。
所有考生静候片刻,就?听头顶传来?:“陛下到——”
众人皆是跪拜,齐声参见,便是在皇帝叫起后,也依着内侍之前的指点,头颅微垂,并不敢抬头直视。
内侍将昨日的试卷奉到案上,昭和帝翻开,从最?后一纸拿起。
可惜他只看了不足片刻,就?将其放到了左手侧,守在旁边的内侍了然,将其传递给侯在阶下的朝臣。
相同的动作持续了约莫十三四次,昭和帝又拿起一份试卷,这次终于多看了片刻,又开口:“里林镇丰乐生可在?”
“学生在!”队伍靠后一人站了出来?,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能被点名,出列时?还踉跄了一下,不等稳住身形,已?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等候皇帝问询。
昭和帝问:“朕观你于天灾一事颇有深研,问,若京中遇灾,该当如何?”
丰乐生不敢叫皇帝久等,当即开了口,除却最?开始几句有些磕巴外,到后面许是说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越说越是流畅。
待他作答完毕,昭和帝面色稍霁:“善!”
这一回,他将答卷放到了右手侧,这边的试卷是直接交给了阶下右手位的一位大人,观其衣着,当是当朝右相了。
二三百份纸卷,真正能得到皇帝问询的其实还是少数,且有人作答时?间?稍长,自?然也就?占用了后面人作答的时?间?。
转眼到了晌午,内侍上前提醒皇帝该用膳了,却被昭和帝挥手打发了下去,只说待殿试结束再说。
陆尚站的双脚发麻,却也不敢有丝毫妄动。
正当他琢磨着如何不着痕迹地活动一二时?,却听皇帝又唤了一人,问道:“朕观你言西域商路之便,可能细谈?”
陆尚同样来?了精神,不禁凝神细听。
在这人之后,昭和帝问询的频率越发高了起来?,但一般都不叫人全部答完了,听得差不多了就?叫停,答卷或左或右。
往左的就?是皇帝不满意,勉强给个三甲。
往右的就?是皇帝觉得不错的,至少能有二甲。
眨眼间?,龙案上只余最?后三份答卷。
昭和帝稍缓片刻,拿起会试第三名的答卷,在看前先是问了一句:“白向晨……可是江南白家人?”
白向晨当即出列,跪地答道:“回陛下,正是。”
昭和帝微微颔首,继续看起他的做答情况来?,不时?问询两句,却没有如前面那般的策问。
到了倒数第二人,问答情况一如前者。
眼见到了陆尚,陆尚屏息细听,在被叫到名字后,立刻出列,先是拜见了皇帝,紧跟着便等作答。
哪成想昭和帝这次却未有问答,而是先将他的试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才问:“朕昨日得知,你乃松溪郡善商,曾得朕之恩典,可于朝堂继续经商。”
“朕今日只问,若你入朝,可还要?继续你手中的生意?”
陆尚不及细想,依心回答:“学生手中生意乃学生苦心经营所得,若论用心,绝不逊于寒窗十年,学生既得皇上恩典,自?当感念圣恩,将手中生意用心经营下去。”
话音刚落,只听阶上传来?一阵大笑,昭和帝亲启御笔,道一声“善”,随后直接在他的试卷上写了“首位”二字。
陆尚之后,整场殿试便算结束了。
昭和帝离场,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殿试的最?终结果就?送来?了。
左相双手接过?圣旨,展开看见前头的几个名字,却是分毫不觉意外,他将圣旨递给传旨太监,微微颔首,接下来?便是公榜了。
“昭和十一年,恩科排名如下——”
“三甲第一百八十八名,头州郡李家庙李书。”
殿试的排名是从尾往前念的,三甲一百八十八名念完,紧跟着便是二甲的五十名,庞亮和冯贺皆在此?列,庞亮排名第四十二,冯贺排名第三十八,另外便是会试时?的第二名张建宁,殿试只得了二甲第十三名。
待二甲所有人念完,陆尚仍未听见他的名字。
走到殿试这一步,就?不存在落榜一说了,若不在二甲三甲之类,毫无疑问,定?列一家头三名。
“一甲第三名,南岭郡府城白向晨!”
白向晨向前半步,屈膝跪下:“学生,叩谢圣恩!”
“一甲第二名,远岭郡靠山村廉兴!”
却见中间?的一个身材高健的男人站了出来?,陆尚对他有点印象,便是那个提出开西域商路的人。
廉兴同样出列,接旨谢恩。
只剩最?后一个:“一甲头名——”
陆尚不觉敛目,静听内侍念出最?后一个名字:“松溪郡府城陆尚!”他身侧紧握的双手不觉松开,背后已?然湿了一片。
他定?了定?神,向侧面横跨一步,如同前两人那般,一掀衣摆跪伏在地:“学生,叩谢圣恩!”
这回,却是左相亲自?将写了排名的圣旨交到他手上,交接之时?,又道一声:“恭喜状元郎了!”
与?此?同时?,陆家府上。
主?卧的卧房外围满了人,从陆奶奶到姜父姜母全围在了门口,屋里不时?传出一二声响,更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连着换了好几盆热水。
今晨用过?早膳,姜婉宁突觉身子不大对劲,等把府上的大夫都喊来?后,她已?站都站不住了。
姜母当时?就?说:“莫不是要?生了?”
田大夫等人过?来?后,才看了一眼就?道:“夫人这是要?生产了!”
此?话一出,整个陆府都嘈杂起来?,客房住着的接生婆全被喊了过?来?,而府上丫鬟婆子则负责扶姜婉宁回房。
就?在她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却是彻底发动了。
姜母等人被请出房门,连同几个大夫也在屋外等着,屋里只留了接生婆和伺候的丫鬟们?,自?一声“用力”后,便只余姜婉宁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压抑着的哭诉声。
流放后我帮夫君金榜题名 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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