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不同于黎城,南川正处于梅雨季。天空蒙上一层薄乌云,拖延了天光大亮的时间。
闹钟准时响起,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两下,从被子伸出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然后,往空中一抛,将其丢了出去。
手机滚到角落,撞到扔在地上的吉他琴弦,“咚—”这记回响,甚至比闹铃还有冲击性。
全程床里的人没有探出一点脑袋。
闹铃依旧反复播放。
两分钟后,“啊—”被窝里传出一声嘶吼,虞冉猛地翻身,跳下床,寻着声源找到手机关闭了闹钟。
六点整。距离上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此刻,虞冉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昨晚肯定抽风了才会定闹钟。早上六点的学就不是正常学生该上的。
由于早起折腾,一阵眩晕感忽然袭来,虞冉眼冒金星,险些没站稳,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
不行,想吐!
甩了手机,飞奔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虞冉面色苍白,细看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低血糖导致的生理反应。她揉了揉太阳穴,准备给自己倒杯温水,余光瞥见厨房柜台上摆着半杯的果汁,那是昨夜被饿醒,神智不清她给自己倒的。只喝了一半,直到胃里反酸,才压抑住饿劲。
已经有多久没吃到符合口味的食物了?
好像大概有半个月…
从她来到南川开始。
南川与黎城在饮食口味有很大不同。南川喜辣重口,食用腌制菜比较多,虞冉口味淡,嘴还刁,诺大的南川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她能吃得下去的饭馆。
早知道从黎城带个阿姨过来。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瞬间又被虞冉逐出脑子。
算了,比起被人时时刻刻监视,她更能接受饿肚子。
喝完一杯温水,身体稍微暖了起来,胃也没那么难受。虞冉打开冰箱,挑选今天的早餐。
冰箱里的食物不多,零零散散放着几袋三明治和一些饮品,其余全是各式各样的水果糖
虞冉拿了个鸡肉三明治,抓了一把糖,最后卡着点出门上学。
天气不太好,空中飘着毛毛细雨,虞冉没拿伞,兜着卫衣外套的帽子遮雨,不急不赶吃着手中的三明治。
正处早高峰,甚至时间有些晚,交通主干道上全是送孩子上学的车辆,路两旁步行的学生和家长步履匆匆。相比之下,虞冉如同另类。
哪有人下雨还走这么慢,哪有学生上学不赶时间的?
从小区到学校大概十分钟路程。虞冉甚至想她再走慢些,等到校门关闭,她直接回家睡觉。
“滴!”
身后传来一道鸣笛声,下雨天路堵,哪怕指示牌上明晃晃写着严禁鸣笛,人们心照不宣地选择忽视。
虞冉没回头,往人行道里头走了些。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两声,提醒有消息接收。虞冉摸出来看。
【袁云景:回头看,有惊喜。】
她回头,袁云景一张脸赫然出现在面前,袁云景搞音乐,追逐潮流留的齐肩长发,早上出门还特意做了个造型,看起来娘里娘气。
“无聊,有病。”虞冉转过头继续朝学校走。
袁云景撑着伞,脸皮厚地追上去,与虞冉共打一把伞:“小冉冉,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屏蔽了,还有,别这样叫我。”
“屏蔽了啊,没事。下次我直接找你面谈,谱子熟悉没?今晚还是过几天集中练会?”
袁云景是在学校乐队部认识虞冉的。那时候虞冉刚转到博育中学国际部,博育中学分两个学部,公办部和国际部,两个学部侧重点不同,公办重德育,国际重体美劳。
虞冉出于兴趣,加入学校乐队,而袁云景就是乐队负责人,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转走,去了公办部,但乐队还没退。
下个月博育中学策划举办文艺晚会,袁云景便让虞冉担任贝斯手,开一场乐队表演。
“随便。”虞冉漫不经心回道,靠的太近,男生身上祖马龙香水味扑面而来,有些呛鼻。她不动声色侧身拉开些距离,“过几天吧,今天没空。”
“看你脸色确实不大好,没休息好?”
“你话太多,吵得耳朵疼。”
“……”
雨势渐小,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泥土的清新,转瞬又被浓厚的汽车尾气盖过。
进入学校时,周围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飞奔冲向教学楼的学生,虞冉两人显然是最后的最后。
袁云景把她送到教学楼楼下,如果不是她制止,这小子还准备送她到教室门口。
临走前,袁云景特意嘱咐:“要是身体实在不舒服,给我发消息,我来救你。”
什么中二病。
虞冉:“别来烦我,就是救我命。”
…
两人告别之后,一个走进博学楼,一个反方向走向美育楼。
楼道洋溢着激情澎拜的读书声。
虞冉穿过一间间教室,走到尽头最后一间。
高二十班—理。
后门关着,虞冉看了眼前门,开的,但有人挡着。
教室亮着灯,基本上人全来齐了,清一色的蓝白校服,规整划一的坐姿,每一个口中反复朗读着古诗词。
虞冉快速通过走廊,余光瞥见窗上映射出的残影,黑色卫衣兜着她大半张脸,只有露出一截惨白的下巴,以及淋了雨的缘故,她整个人像是刚刚逃亡回来的流浪者。
心里再一次后悔今天来上学。
帽子挡着半边视线,虞冉没注意是谁站在门口,准备直接走进教室,她前脚刚跨进去,一道声音自头顶落下,很冷,比雨打在皮肤上还要刺骨。
“六点四十一,你迟到了。”
虞冉置若罔闻,另一条腿想要继续跨进来。
同一时刻,一只手腾空而来,挡在她身前,直接拦住她前进的动作。
那只手,骨节分明,苍青色的静脉像是山峦在皮肤上连绵起伏。
狭小的门口,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足有两秒。
虞冉目光从手上离开,垂眼扫过地上那双老旧但干净的帆布鞋,蓝白校裤的裤腿也被洗得发白。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人,与陈旧的校服大相径庭,校服之上是一张清峻的脸,鼻梁挺直,颌角分明。他平抿着唇线,眼神平静淡漠。
不同于她人人避之三尺的颓丧
他身上的气质,是人们因为仰慕崇拜不敢亵渎的清冷。
让她想想,这人是谁。
好像是十班学委——陈泊修。
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穷鬼。
。
“让开。”虞冉语气不虞,被人拦住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迟到门口罚站。”陈泊修没收手,平静陈述着班级规章制度,“依照十班班规第五条,早自习迟到三次及以上的同学,罚站一个早读。”
“这是你迟到的第三次,其中包括旷课一次。”
虞冉大脑神游0.1秒,如果旷课可以不罚站的话,她以后争取只旷课,不迟到。
她扯下卫衣帽子,帽子落下扬起一阵微风,陈泊修闻到一股香水味道,他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
及腰披落的长发,英伦风的校服,以及身上的香味,与十班班风完全不符。
今天周一,语文早读。班主任王启建带了三个班的语文,先来十班交代完早读任务,就去另两个班转了。
周末刚过,学生们精神头直线下降,所以他特意嘱咐陈泊修盘点到班人数和时间。
十班处于三楼,视线开阔。五分钟前,陈泊修站在栏杆前,看到虞冉和一个国际部男生共伞同行,他看不到虞冉的表情,但那个男生的表情一清二楚。
孤男寡女,雨天共伞,喜笑晏晏。
如果不是与人同行,她本不会迟到。
最近由于食欲下降,虞冉瘦了不少,眼下显出一层淡淡的青色,整张脸唯独唇色张扬,从陈泊修视线看去,他恰好看到那张唇沾上了一滴极小的水珠。
“我要进去放东西。”虞冉一启唇,那颗水珠顺势滚进口腔消失了,“班规上可没说连教室都没让进吧?”
察觉面前的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虞冉故意放慢语速,她声色偏冷,一放慢莫名生出一丝暧昧:“嗯,学委?”
句尾拖长音,有两种含义,第一种,挑逗勾引;第二种,阴阳挑衅。
显然,她是第二种。
陈泊修盯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语气过于阴冷,她看到陈泊修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还没等她细想,陈泊修已经收回手。
“放完东西就出来罚站,我会监督你。”
对于尖子生来说,没有什么比读书更重要,沉浸式背书的他们压根不在意门口的动静。
虞冉懒得搭理,径直走到位置上,脱了外套,拿了本全英小说,从后门出去老实罚站。
陈泊修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虞冉,看起来是尽职尽责监督同学的学习委员。
能坐下几十名学生的教室不算小,可陈泊修却觉得太小太小了,从前门到后门,那么长的距离,虞冉脸上所有表情,他尽收眼底。
她嘴唇左下方有一颗小痣,因为张扬的唇色,很容易让人忽视那颗痣,可他注意到了,那颗小痣很可爱…
想亲,想舔,想触碰。
值日表下垫着一张白纸,陈泊修正用圆珠笔在纸上某一处画着圈,不断重复,如同魔怔。
持续几分钟,他才停止这种行为,翻回上面的值日表,彻底盖住白纸,而在白炽灯的透视下,可以清晰地看到白纸上圆圈所圈住恰好是值日表上最后一个名字。
虞冉。
……
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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