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又来了,最近每天晚上闻听都会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她。
总是穿一双人字拖,牛仔裤和T恤衫。上衣颜色就那么几种,纯白,花灰,黑色,来来回回就这些颜色,很无趣。
点单也很固定。话不多,每次点完单就闪到一边安安静静扣手机,不用等叫,抬头看号码牌,会主动过来拿奶茶。
然后再将纸袋勾在指节上,晃悠着不徐不疾走下台阶。
她从来不会边走边喝,也不逛其他的店。总之,从这市中心小吃街的奶茶店离开后就穿过马路回到对面的高层花园住宅。
“您好。”闻听边问边按着点单系统,手快嘴快,“今天喝点什么,冰的还是热的,要不要加奶盖,是”
“一样。”女人看都不看一眼菜单,说。
闻听笑了,“还是多冰去糖柠檬养乐多么?”
“嗯。”
“会有点酸哦。”
女人抬眼瞅了他一下,闻听露出一侧酒窝和八颗牙齿,“好的,一共收您十六元,这边扫码。”然后他将小票拉出双手递给女人,转身将另一枚标签贴在纸杯上递给身边的同事,迎向下一位顾客。
谈唱撕开吸管外的包装纸,嘭一声扎进塑料杯薄膜内,双唇抿住吸管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颗柠檬籽。
“嘶……”她酸得咧了下嘴,一屁股坐在小区中心花园台阶上。
两尾胖橘喵呜喵呜摇着尾巴扭着娇俏的步伐挤开灌木丛跳过来,围着她转圈,用额头蹭她裤腿。
“好啦好啦,给你们带来了。”谈唱露出笑容,从裤兜里摸出一小袋猫粮撕开,洒在水磨石地上。两只猫收起尾巴埋下脑袋用舌头呼哧呼哧卷着猫粮。
立秋刚过,白日热浪滚滚,晚上有了稍许凉风。
手机震动,谈唱一边撸猫一边接起,“喂?”
“唱唱,明天出来泡吧啊?”
“超过人均五十元的活动都别喊我。”
“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虽然失业了,但之前赚的钱够我们挣半辈子。别哭穷,快出来姐妹给你介绍大肌男。”
“大肌男还是大鸡男?”
“都有都有,你想要什么有什么。说真的,唱唱,你再这样就要长蘑菇了,出来散散心。”
“没心情啊。”谈唱长叹一声,挠挠大橘下巴,橘猫舒服地仰起头眯起眼睛。
“年后我就被裁了,这一晃半年过去了,新工作还没着落,高不成低不就,我心慌。”
“你才三十岁,慌什么。”
“马上三十一了。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命,能找个钱多事少的活,傅思柠。”
“大学青椒也叫钱多事少?别闹了,明天老地方等你。”
“别等我,没结果。”
“妹心似铁。你做工作狂这几年越来越没人味。失业也挺好,落入凡间体验一下烟火。”
挂了电话,谈唱回头看,猫吃完了粮,趴在旁边舔爪子。她揉揉小猫耳朵,说,明天再来看你们。
起身将喝了一半的奶茶连着纸袋扔进垃圾桶,她径直超雕花繁复的单元门走去。
市中心高层公寓视野开阔,入眼一片灯光璀璨。高架蜿蜒在脚底,车流从入口涌上缓缓向前蠕动。远处高层酒店上四角闪着红色小灯,玻璃幕墙外也亮着暖黄的装饰灯。
谈唱站在落地窗前,在玻璃上看到那张面孔的倒影。
长发及腰,发尾凌乱,双眸无神,眼下窝着厚厚的眼袋。随着年龄的增长,面部肌肉无可避免被地心引力拉下,泪沟和唇沟隐隐浮现。
谈唱伸手摸向玻璃上的丰唇,从唇角到唇珠,指尖微抖,“你眼里的光呢?”
手机又响,她按亮屏幕,是前几天联系的一位老板,告诉她暂时不考虑聘请她,后面再合作。
谈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翘起一侧嘴角,退出对话框,随意翻看其他聊天信息。失业这大半年,谈了很多项目,见了很多同行和投资人,但是一旦触及到实际利益沟通就浅尝辄止。
谈唱做了八年人力资源,爬到了集团战略SD的位置,却也终究落得这个下场。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失业一次,就不是完整的打工生涯。
都是社畜,她为自己曾和资本站在一条线上无情冷血压榨下属汗颜。
按下锁屏键,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点燃。
她夹着烟抱肩望向窗外,如今大环境下,大家都自身难保,往日工作上称兄道弟的朋友能为她介绍的资源也有限。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辆突然踩了急刹,停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半截烟灰断掉,一根烟很快烧到滤嘴。
火星灼了下指尖,谈唱猛地回神,手一松,烟头掉到了地摊上。
登时一股羊毛烧焦的味道直窜鼻孔。她蹲下身查看地毯上的烟洞,“嗯,纯羊毛的,没被骗。”她掀开地毯想卷起来,才扯开一半又放弃,太沉了。
她盯着脚下五位数的波斯地毯,自嘲地笑。
1、多冰去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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