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炸响,如同将天地生生撕裂一般,大地剧烈震动,仿佛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重重劈在宋小河的头上!
所有力量只集中在那一瞬,神雷落下之后,片刻就消散了。
但并未结束。
第二道巨雷也很快接上,甚至比第一道雷更为震响,更为迅猛!
红莲绽放,赤光弥漫天际,万千莲华遍布不辞春,往远处蔓延,铺满了整片龙息之谷。
天摇地动,方圆千里仍有余震,所有梦中的百姓都听见了雷声,有好事者起身查看。
却见遥远得几乎看不见的天边,雷光迅猛落下,接连不断。
于是众人惊呼,此乃神迹。
天雷是六界最为霸道之雷,六界万灵若要修炼得道,无不受它一劫。
宋小河汇聚了全身的力量,几乎埋没在漫天的雷声中,她的耳朵被震得失聪,天似乎塌下来,往她的头顶上压。
她咬死了牙关,半步不肯后退!
九天神雷连续降了九道。
最后一道几乎像是要将大地劈穿,方圆无数百姓被天雷余韵震荡,昏死在地,幼儿啼哭不止。
待这道雷落下之后,所有雷云开始消散,风声渐停。
皎月重现,星芒点点。
降下天雷之处却没有任何痕迹。
天空下,巨大的红色的莲花在宋小河的背后绽放,层层花瓣鲜艳绚丽,漫天的光照亮了黑夜。
宋小河就站在那红莲之前,衣裙轻摆,浑身的华光中环绕着虚无的白气。
刹那之间,好像人界万物生灵的声音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祈福的百姓,受苦的灾民,战争下饱受摧残的弱小者,天灾中无端遭祸的可怜人。
神明听世音,则福禄降,厄灾除。
“一雷飞升,九雷晋神。”
步时鸢看着宋小河的身影,弯唇笑了。她耗尽神力算得宋小河九九八十一劫,在人间游荡百年,多次插手凡人命途导致业果缠身而无数次濒死,为的便是这一日,“人界之神,终于现世了。”
黑色的雾从步时鸢的身上飞速散去,她的体态变得板正,原本骨瘦如柴的身躯也丰盈起来,面色渐渐红润,那股始终环绕她的死气终于消失。
缠绕她百年的业果,终得偿还。
与此同时。
天界飞升仙钟和神钟一同震响,浑厚的声音传遍四野,仙神两族同时停下手中的事抬头,露出震撼的神色。
仙钟坐落在天梯之上,许多年前,凡人飞升之后踏上天梯,此钟便会响起。
只是自从天梯断裂之后,便再无凡人飞升。
而今这仙钟再次响起,原本断裂粉碎的天梯一层层接上,就意味着凡间有人飞升了,伴着神钟一同响,就表明那凡人不仅仅是飞升,并且越级晋神!
这是六界中从未有过的先例!
这消息惊动了上三界,很快就传遍六界,所有人都翘首以盼那通天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都会知道,那个创造了神迹之人的名字——宋小河。
新天历九万九千七百年。
凡历崇嘉二十八年。
天道压人族七千年,致使凡间天灾不断,妖邪横生。
在这盛夏之际,宋小河招至雷劫,越级晋神,重建天梯,成为天下第一人。
自此以后,人界生灵有了庇佑之神,式微的气运将节节攀升,人族将迎来鼎盛。
宋小河只觉得身体轻盈无比,身上所有痛苦消失了,她站在空中,体内蕴含着无穷的神力,她止了神识,感官恢复正常。
尤其令她满意的,是那双眼睛。
她能够在夜间看清楚所有东西了,比先前在白日里偶尔也瞧不清的状态好太多太多。
她看见云馥满目惊恐地踩在那条腐败之龙的头上,而那条凶猛的龙此刻匍匐在地,吓得如死了一样。
宋小河抽出木剑,身形一晃,如一道捕捉不到的光影,等云馥的目光定焦之时,宋小河已经落到了面前来。
她下意识抱住脑袋,将身体蜷缩起来,身体吓得发抖。
然而宋小河的剑却只刺入了她身下的腐龙,旦见红光闪烁,那条龙便从头到尾裂开,顷刻间便粉碎了。
腐龙的身躯中飘出一缕魂,飞去了苏暮临所在的方向。
宋小河站在云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抱成一团的她,说道:“云馥,有一句话你说的是对的。”
她声音轻缓,平静而从容,带着至高的神性:“这天下的确有数不尽的被恶念驱使之人,他们为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罪不可恕。但这世间本就善恶并存,没有绝对纯洁的净土,你做不到,诸天神明也做不到。”
宋小河收了剑,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掌,一朵小巧的莲花在她掌心绽放,精致玲珑,“弱小之人无所依靠,正义无人伸张,当残酷的真相被掩埋时,无辜之人被污蔑时,才更需要有人奋力登上天梯,成为庇佑凡人的神明。如此,才能让人族长盛。”
她将手一握,莲花便被捏碎,光芒从指尖散去,飞快地飘向四面八方。
宋小河纵身,飞向了极高的地方,低眸往下看。
就见覆盖了不辞春的赤冰散去,满地的枯骨化作青烟,堆积在一起的无头之尸也像是被风吹散的砂砾,那些战争留下的残影,那些云馥舍不下的执念,在她的神力下一点点消失。
云尘的尸体也开始散去。
她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乃……将军……”
云馥嘶声哭喊,拼尽全力奔跑过去,“娘,娘!不要离开我!!”
她猛地抱过去,却抱住了一团散沙,无头将军散在了风中,化作无数烟尘,云馥抱了个空,伸手慌乱地捞了几下,什么也没有。
她仰天长啸,身上的灵力猛然爆发,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场大雾,迅速在不辞春中蔓延。
随后一阵风起,就见浓郁的雾气过后,战鼓响起,号角长鸣。
七千将士在城门外厮杀,血染红了土地,嚎叫声怒吼声不断,场面触目惊心。
云尘身中数箭,铁甲尽裂,长枪也断了一截。
她站在城门之前,用长枪挡着几人的刀,后退数丈,脊背撞上了城门,发出沉重的闷响。
她似乎力竭了,粗重地喘着,却仍旧站得笔直,满脸的血将她的面容染得惨烈可怖,只听她的声音振聋发聩,“我云尘,乃是不辞春的将军,自当誓死守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尚存,就决不允许尔等罪孽之刃,伤我南延黎民!!!”
随后长枪尽断,利刃穿透铁甲,刺进云尘的体内。
她惨叫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流下两行血泪,仰天喊道:“皇上!皇上——!臣,负尽皇恩啊!”
她声嘶力竭,悔恨的喊声直冲天际。
云馥灵力散去,摔倒在地,奋力向前爬,哭声凄惨,“我娘到死都不知道皇帝放弃了这片土地的百姓,放弃了他们将士的性命,她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不甘自己没能守住城,守住城中的百姓!”
“我娘,不是逃将!她为全城百姓战死,死得荣耀!凭什么那些王权贵族就可以颠倒黑白,坐享其成,受百姓爱戴!辱我娘铁骨,让她被世人辱骂多年!而这为百姓抗敌顽抗到最后一刻的七千英魂,却被钉上逃兵的骂名,埋藏于地下!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宋小河!”她的尖声从底下传上来,喊劈了嗓子,喊得满口鲜血,双目赤红,“宋小河!你看清楚了吗?我娘的每一寸骨骼,每一片血肉上,都刻满了忠字,那些人怎么敢,将她钉在罪人之柱上!”
云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甘心。
她认为这世间的人被贪欲侵蚀,不配得到拯救。
宋小河成为第一个神,成为人界唯一的神,她会继续庇佑那些恶人,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然后寿终正寝。
而她的母亲,那七千英魂,将永远洗不尽污名。
“我不会。”宋小河听到了她充满恨意的心声,用平和的目光望着她,“云馥,我会将你母亲和城中所有战士的事迹告知天下,我会让那些掩盖自己罪孽的人得到惩罚,后世之人将为你的母亲立像,为七千英魂立碑。”
“我绝不会让不辞春的任何一位烈士,背负罪名,无辜枉死。”
宋小河仰起头,闭上眼睛的瞬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伸展双臂,神体浮于高空,那朵巨大无比的红莲极快地展开,旋即融在风中,飘散。
片刻,一场大雨落下,覆盖方圆百里。
天降甘霖。
地上逐一开出了莲花,从城头到城尾,铺满了每一寸土地,鲜艳而美丽。
当浸满烈士鲜血的荒土盛开赤红的莲花,神的庇佑就降临在这片壮烈的土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新生。
红莲散去,茂盛的草拔地而起,以往盛开在不辞春的各种花朵也纷纷绽放,放眼望去尽是蓬勃的生机。
神力将城中所有魂魄凝聚,他们站得密密麻麻,泣声高歌:
“我们的——将军啊——”
“我们的——英雄啊——”
“您的功绩,永垂不朽——”
“您的英烈,万载千秋——”
“只愿来生逢盛世,再无赤血洒焦土,再无烽火不休,只求神明庇后世,求天灾少有,求和平长留。”
这片土地之下,曾埋着枉死的阴魂,埋着不朽的忠骨,埋着云家凌云长志,埋着云舒窈百年来的悔恨和牵挂。
她趴在地上,听到这齐声高歌,恍然回想起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她的母亲云尘端着甜汤走进房中,蹲坐在她的床榻边,用手掌覆在她额头上试探着高热退没退,然后擦着她的眼泪轻声细语,笑着对她说:“我当然是跟舒窈一起离开呀,你是我的女儿,我定然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的。”
后来她回到不辞春,在那堆叠了七千具尸体的坑中翻找,忍受着腐烂的尸体爬满的驱虫和浓烈的臭味,在里面翻出了她娘的尸体。
她将那无头尸体背在背上时,才发现原来母亲的身体并不比她高大多少,肩膀也并不比她宽阔多少,褪去战甲之后,她也就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此后多年,云馥仍旧为那天晚上,她摔了的那一碗清汤面耿耿于怀。
每每想起,就心痛如刀绞。
尤其是母亲看见她摔了一地的面条,敛着眉沉默半晌后,又笑着对她说:“舒窈不想吃,那便不吃了。”
这个画面,她毕生难忘,刻骨铭心。
“娘……”云馥哭得抽噎,吐血不止,发出痛苦的悲鸣,“对不起,舒窈对不起你……”
忽而一人走到她的面前,云馥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步时鸢。
如今败局已定,云馥将死,也不在意步时鸢利用了她,欺骗了她。
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第2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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