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奚十七岁,高三,宁萦硕士最后一年。国庆期间,宁萦坐火车回家,在火车站见到了神色匆匆又忧心忡忡的张茉莉。
“小婶?”宁萦有些迟疑地走到张茉莉面前,以为自己认错人。
张茉莉眼神一亮,让司机接过宁萦的行李,有些激动地攥住了她的手,“宁萦啊,宁禹住校没有回家,你奶奶去姨奶奶家里探亲去了,这个假期,你就住在我们家。宁奚都高三了,成绩还是那个死样子,你从小到大成绩都很漂亮,从来没有让我们操过心,你帮婶子给他补补课,好不好?”
宁萦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她已经连人带行李被一同塞进轿车里了。
张茉莉太忙,连别墅的大门都没有迈入,将宁萦放在门口交代了几句便让司机掉头回公司了。
宁萦扶着行李箱,按了按院子大门上的门铃。
保姆很快跑了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拭手上的水渍,一边笑着帮宁萦推开了铁门。
“哎哟哟,这家人的孩子长得可都真俊哦,妮儿,坐车累坏了吧,来,我带你去太太给你准备好的房间。”
宁萦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原来这就是小叔新买的别墅,她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
她跟着保姆上了二楼,将行李放好,换了一双不算合脚的拖鞋,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小奚不在家吗?”
保姆似乎有些惧怕这位脾气不好的少爷,朝宁萦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他的房间就在隔壁,这会子应该还在睡觉。”
宁萦点了点头,“我知道啦,谢谢陈姨。”
陈姨下楼做饭,宁萦猫着腰推开宁奚房间的门,像他小时候总是装神弄鬼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吓唬她一样,她正准备也这么吓唬他一次。
推开门的那瞬间,她就感到后悔了。
宁奚房间里还有个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剪得整整齐齐的刘海下面,一双眸子里尽是天真浪漫。
两人坐在一块儿,挨得很近,气氛不由得有些暧昧。
宁萦扯了扯头发,几分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为自己打破了这对小情侣之间的旖旎氛围而感到抱歉,也对宁奚竟敢直接把女朋友往家里带的胆大包天感到啧啧称奇。
两人穿着同款的蓝色校服,青春浪漫,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禁勾起了她对年少时光的缅怀。
那时候多嫌弃那件土里土气又宽大笨重的校服外套呀,可是,现在却又变得无比怀念起来。
宁奚没有看到宁萦,他伏在书桌上,阖着眼,长而密的黑睫垂下一片阴影,愈发衬得那张脸白皙如瓷。
身边的女生惊吓地“啊”了一声,他不悦地睁开眼,才看到正准备把门合上的宁萦。
“姐,”他不假思索地叫住了她,缓缓伸出一只修长手臂,搭在女孩子的肩膀上,有些挑衅地看着宁萦,“这是我女朋友。”
“妹妹好——不对,弟妹好。”宁萦友好热情地挥了挥手,她向来不会干涉小辈们的早恋。
“宁奚——”女生有些惊愕。不解地回头瞪着宁奚。
某人的五官因她这一声十分上道的“弟妹”扭曲得有些难看。
“我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坐了一夜火车,我回房间补觉去了。”宁萦讪讪笑笑,吐了吐舌头,将门关上。
周彩眸光潋滟地抬起头,望着身边这个好看得有些不像话的妖孽,声音难掩激动,“你……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她的,你也信?”他早就抽回手指,只斜着一双桃眼睨着她,灿如星河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愫,声音也冷冷清清,像结冰的湖面,“你回去吧,跟他们说一声,我今天不去看球赛了。”
周彩叹了一口气,略去心中那点淡淡失落,故作轻松地道,“十校联赛需要你这张脸去撑场面,他们让我来你家把你拖出来,再说你校服都换好了,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
“宁奚——”宁萦敲了敲门,又探出头来,手里握着电话,脸上的表情带着歉意,“再打扰你一下下,你知道姨奶奶家里的电话号码吗,我想给奶奶打个电话。”
周彩正准备起身离开,又被一股异样别扭的力量拽进怀里,宁奚搂着她,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对宁萦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姨奶奶的电话,你别再过来烦我。”
“抱歉,抱歉。”宁萦缩回脖子,关上门,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宁奚的视线。
宁萦离开后,宁奚很快放开她,周彩像颗废弃的棋子被人抛掷一旁。她理了理被扯歪的外套,疑惑不已地望着宁奚那张郁郁不平的脸,突然福至心灵地领悟到了什么。
她双眼跳跃,“她不是你亲姐姐吧?”
她心想,他们两个也许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因为亲戚辈分,要以姐弟相称呼。
“不是。”
“你喜欢她!”
“怎么可能?”宁奚有些防备地看着她,像是一条被刮破鳞片的龙,“她是我堂姐,我从小到大都特别烦她。”
“是吗?”周彩串联起过往,“你第一任女朋友跟我说,你们在一起时,你提得最多的人就是你这个姐姐,她明明说你们两个关系好的不得了。”
宁奚的耐心已经彻底殆尽,“你们这些言情小说中毒的女人,磕两个男的也就算了,连姐弟也能磕?”
“你还别说,我最近追的古言都是表哥表妹,可带劲了!”她兴致昂扬,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彩色的《一千零一夜》,“这本书里大部分男主角的妻子,都是他们的堂姊妹呢。”
宁奚狐疑地接过,小的时候,宁萦给他与宁禹读过一千零一夜,为何她从来没提起过这个。
“你姐长得挺漂亮的。”周彩将单肩背包挎在肩上,朝宁奚眨了眨眼,“我回去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直接到宁奚家里来找他,却倍感无趣。
打扰到他们两个的人,其实是她才对。
宁奚走进浴室,有些烦躁地洗了把脸,他抬起头,在镜子里看着脸上的水珠顺着面庞的轮廓徐徐流进脖颈里,镜中的面容变得模糊不堪。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走出自己的卧室,依旧是不打声招呼就推开了宁萦的房门。
她睡着了,侧躺在床上,睡得很没有安全感,只占用了大床的一块边缘。被子盖的不太严实,一大半都拖在了地毯上。她的身子微微蜷缩着,呼吸声很浅,双眼翕合,眼周的青黑清晰可见,他怀疑她随时可能会掉下床。
她好似是瘦了,他静悄悄地走近她,弯腰替她捻好被子。
良久,他半蹲在她面前,抬起手,将她脸上浮乱的头发捋到颊边,她清丽的五官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和记忆中的相似,却好似哪里不同。宁奚的眸光暗了暗,指腹蜻蜓点水地触碰到她晄白的脸蛋。
他躲了她大半个高中,已经记不起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宁奚出神地望着自己带着薄薄茧纹的手掌,手臂上的青蓝色经脉,这里面流动的鲜血,与她身体里流淌的血脉同出一源。
也许他身体里的血液受到了诅咒,总而言之那一刻,他心无杂念地闭上了眼睛。
低下头,轻轻地,贴上了她的唇心。
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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