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关了又开,开了又关,闪得崔喜眼睛疼。
做了个梦醒了,梦见老家了。
总是下雨的泥泞的土路,推着行李箱走得很艰难,泥巴甩的前裤腿上都是,没有人来接她。大巴车上收钱的大娘还涨价了。
有一丝丝难说的忧伤,讨厌雨天。镇上的路一直没修,村里的路还是她读高中时修的。
从门口的泥巴路,自家铺的砖头路,再到街坊凑钱修的水泥路,修的也不怎么样,下雨天还是有积水坑。已经很好了,不似小时候还得拿铁锹铲出流水道。
已经很好了,她已经走出那个小村庄了。
从家蹬大概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能到镇中学,家里人骑车送她到大巴车站一般是半小时,大巴坐两个小时,中间还得等拉客半小时才到市里,然后再乘坐那塞满人的公交到学校。
啊,想想都觉得辛苦自己了。
是想家才会梦见家吗?怎么会突然梦见雨天?关于过去,崔喜觉得她闭着眼睛都能口述一本十万字的自传出来。
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这要是在家,她妈肯定说她瞎浪费。还好不在家。
这也不是她的家。一想到这里,崔喜叹了口气。
一声不够表达忧愁,又长叹几下,心里更烦了。
左右翻身蹬被子,把被窝的一点热气全蹬出去了。
半夜叁更,崔喜屋子的灯亮起来了。把东西提前收拾收拾得了,省得胡思乱想心烦。
收拾过程中发现没啥好收拾的。她来时就一个行李箱一个包,贵重物品就电脑和手机,没了。收拾一下还是这些。
到了这之后,东西是只进不出,只有新的和最新的。但又不是她的。她能带走的只有她带来的。
不过被人打赏的感觉真好,她崔喜这辈子何德何能能当一回金丝雀。
甚至早已做好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你连xxx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就是个乐子而已”的心理准备。
冯驭那样好的人,有这种场景也是应该的吧。
有次忘了为什么闯进他书房,看见冯驭脸色不虞,还在开着视频会议,在冯驭还没扭头时她就跑了。她太害怕别人黑脸了。
睡前怕冯驭迁怒,先一步承认了自己不该打扰他,却被冯驭安抚,“不小心吓到你了吗?我开会时…也不全是那副表情。”
她和冯驭之间并不熟,或许只是出于冯驭的良好教养,仅仅如此而已,却让崔喜觉得他真的特别好。
冯驭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让她想哭。
她想起有血缘关系的叔父家小孩上学时会骂她,因为父辈之间有不合。
爱打牌的烟鬼爸,只要一去牌桌上喊他回家就会看见黑脸。倒也没骂她,让她上一边去。
她也不动,杵在那绷着脸不说话。后来才知道她那副表情和她妈如出一辙。
大人们没劲,才会对着她爸说都催你回家吃饭了,回去吧回去吧。假惺惺的,恶心。
回到家又是吵架,她只管把当下的饭吃完就好了。
吃完饭再挨骂,还好一点。掉的眼泪少一点。
不考虑身份地位能力资产的话,她倒是挺想和冯驭在一起一辈子的。
从小到大没得到的夸奖和肯定,抚摸拥抱,细小的体贴的不说出口的关怀,在冯驭这里都能得到。
不是相互推诿扯皮的“生的小孩不是你闺女吗,你怎么不养?”
不对,她还没和冯驭拥抱过。如果可以,她希望是那种张开双臂等她扑过去然后回抱她的那种。很简单很温馨也很浪漫。冯驭的怀抱一定很温暖。
哎,能享福一天是一天,还是早点睡吧。这么好的大床还是多睡会儿划得来。以后再说以后。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崔喜戴上耳机音乐定时半小时,蜷着身子入睡了。
后来她不在的日子里,冯驭失眠时偶尔会站在这间屋子门口,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他会想起那句歌词:开了灯眼前的模样,偌大的房寂寞的床。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心里的伤无法分享。
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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