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敌是友她分不清,谨慎为妙得好。
扶桑也不同她说什么,只把知薇如今的情况说一遍,叫她有空去看看对方,绝口不提请医问药的事儿。
但雪容却担心起来,生怕知薇给烧坏了,虽说自己跟傅玉和一点进展没有,好歹不能叫知薇有什么闪失,于是还是厚着脸皮去求了傅玉和,叫他来看看知薇。
傅玉和既有心娶知薇,对她的事情也是格外上心,雪容一说他便推了手里所有的事儿,提着药箱带着小安子进了后头宫女们住的小院子。
正巧冬青和薄荷交了班回来休息,一头撞见傅玉和见知薇的房间,立马像是嗅到了什么,顺手把扶桑扯进屋子里,小声道:“什么情况,傅太医来瞧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沈知薇了。”
关于知薇昨日惹了圣怒的传闻,早已悄悄传遍冯府。冬青幸灾乐祸了一早上,办差的时候都格外麻利,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真是活该,仗着有几分恩宠就胡来,这下可好惹得龙颜大怒,只怕再无翻身之日。
听说皇上正是为她和傅太医的事情大动肝火,想不到一转眼的功夫,傅太医竟又找上门来。冬青便问扶桑:“谁把傅太医叫来的。”
“我啊。”
“你,你干嘛做这样的事情?”
“沈知薇病了,烧得厉害,还满嘴说胡话,我嫌吵就去找了李雪容,她一转身就把人请来了。看来她们关系当真不错,我原先还当李雪容不过是利用沈知薇罢了。现在看来,姐妹情深呢。”
这下冬青可恼了:“她病就病着,要你做什么好心人。正好叫她重重病一场,病死了才好呢。”
“不过发个烧,哪里就会死。我现在不出手,回头她病好了万一再得宠,岂不是要找我的秽气。倒不如趁现在,给她上剂猛药,兴许从此就拔了这根刺了。”
“这话怎么说?”
“傅太医向来只给皇上太后瞧病,这会儿没有旨意,竟巴巴赶了过来,传出去少不得有人说闲话。皇上正为这事儿生气,他们还撞枪口上,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冬青眼前一亮,觉得扶桑还真是聪明。一石二鸟的把戏玩得这么溜,之前倒是冤枉她了。于是她又凑上去讨好对方:“好妹妹,还是你主意多。不如这样你这会儿回屋去,看看那傅玉和到底跟沈知薇干什么,万一抓奸在床,可是大功一件。”
“她烧成那样,就算想办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傅太医是君子,怎么可能趁人之危。你别心急,让他们再说会儿子话。等差不多了我再进去。若他能拉下点什么再好不过,就算小心谨慎,这事儿肯定得传万岁爷耳朵里去,这两人谁也逃不掉。”
这下冬青真是一百二十个满意放心,直把扶桑狠狠夸了一通。两人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估摸着隔壁差不多了,扶桑便告辞出来,悄悄推门进去。
一进屋见傅太医坐那儿,她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傅玉和也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解释说来瞧病,又把开的药方子给她,麻烦她给抓几帖药。说完便带着小安子离开。
知薇还睡着,看起来脸色还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样子。扶桑拿着那方子在房里静站片刻,转身出去抓药去了。
这事儿当然逃不过皇帝的眼线,当天夜里已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皇帝还特意把扶桑叫了去,问了当时的情景。
扶桑也不添油加醋,只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又把方子递呈皇帝御览,待一切说完后才悄没声色退了下去。
煎好的药很快就端到了知薇房里,她被扶桑扶着喝了一碗药,又继续裹着被子沉沉睡去,到了第二日早上身上方才松泛一些。
但这病还是没全好,她依旧吃不下东西,还老是胃反酸想吐。她也就觉得纳闷,明明没侍寝,怎么搞得跟怀孕了似的。
她都不知道傅玉和来瞧过她,只当这药是彭医婆开的,心里不免对扶桑有了几分感激。本以为她必不会管自己,想不到还会给她请人看病。
其实仔细想想扶桑这人也没多坏,除了当初帮木槿说几句话外,并没有过多为难自己。这些天两人住在一起,她话不多态度也冷,但一桩坏事也没做过。像这会儿竟还在外头给她熬药,简直叫人暖心。
跟某人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她想人就是这么奇怪,原本对你不怎么样的人,偶尔略好一些便感恩戴德。而那向来对你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只肖稍微有点不如意,便会将他看成十恶不赦的坏蛋。
皇帝现在在知薇心里,简直跟大尾巴狼差不多。
她恨恨地捶了下床,因手里没劲软绵绵的,心里却是恨得深。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他得逞,让他吻了这么多回,知薇真觉亏得慌。
正这么想着门开了,她听得声音怕自己衣衫不整惹扶桑笑话,赶紧整整领子,又想看看床边有没有半臂挂着,结果一低头间就见一角衣袍从眼前飘过,那颜色花纹着实眼熟。
这件缂丝团龙直缀她见皇帝穿过,再说如今苏州地界除了他姓凌的外,谁有这个胆子穿这样的服制。
知薇打个了激灵,抬头去看对方。果真见皇帝站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碗药。
原本恨他恨到骨子里的心,一下子又软了。
皇帝把药递给她,自己拉了把椅子过来随意坐下,盯着她将那黑苦的汤药喝得一滴不剩。喝完后他还接过碗去,随手放在了一边,正要开口的时候,眼睛突然盯上了某个地方。
知薇见他在看什么,也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发现皇帝在瞧她的枕头。
这枕头有什么可看的,最普通的样式和花纹,并无特别之处。知薇有点疑惑,正准备发问,皇帝却伸出手来,摸到她的枕头下面,轻轻一抽从里面抽出点东西来。
知薇被吓一跳,还当是自己的贴身衣物,结果一看那东西不由脸色一变。
那是块帕子,却不是女子所用的样式。无论颜色质地还是纹样,一眼就能瞧出是男子的东西。
皇帝把那帕子搁手上瞧了瞧,又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朕听闻他昨儿夜里给你瞧病来了。”
“皇上在说谁?”
“傅玉和。”
知薇如遭雷劈,万万没想到都闹成这样的,傅玉和还敢上她这儿来。他这是怎么了,从前多么淡定从容的一个人,最近怎么也跟皇帝似的,哪哪儿透着不对。
他不怕死她还想活呢。好端端跟着南巡一趟,难道真要把小命交托在这里?
那块帕子跟刀似的扎进她眼睛里,叫她百口莫辩。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算傅玉和真心喜欢她,也没有害她的道理。他来瞧病,扶了脉开了方了就可以了,何苦留条帕子给她授人话柄呢?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
知薇脑子飞快转着。能进这屋子的人不多,昨天傅玉和既是夜里来的,当时扶桑应该在。所以这帕子会是她做的手脚吗?
要么是她偷了傅玉和的东西,要么索性就拿别人的帕子来充数。反正这东西也不写名字,只要是男人的能叫皇帝起疑心就可。就算是傅玉和来了,也没办法证实这东西不是他的。
怀疑只需要火苗,它自个儿就能烧得漫天遍野。知薇觉得自己当真是小瞧了扶桑,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论心机论智谋,她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那一刻她心灰意冷,不等皇帝开口,抢在前头道:“皇上既怀疑,我也无话可说,您想怎么处置,随意吧。”
说完她都不看皇帝一眼,直接躺回被窝里,只留了个背影给对方。
本以为皇帝会雷霆震怒,想不到最后他竟淡淡说了句:“好,既如此,朕便成全你们吧。”
☆、第84章 离开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流言以飞快的速度在府里传开。隔壁房的冬青和薄荷咬耳朵调笑:“……只怪她自个儿太贪心,贪吃都不知道擦干净嘴巴。前一天晚上见了傅太医,第二天皇上去的时候,连信物都没藏好。说起来咱们万岁爷真是可怜,前儿个吵成那样,一听说她病了还巴巴去瞧她。结果这下子真是气大发了。你听说了吗,皇上要将她赶出宫了。”
薄荷心里欣喜,面上还算冷静:“不过是传言罢了,未必能成。”
“怎么不能成,皇上都亲口发话了,听那意思像是要把她赐给傅太医。要我说那可真是便宜她了,她那样的配个太监都多余,凭白糟蹋了傅太医,我都心疼。”
冬青啰嗦了半天,薄荷却不怎么言语,也没显然有多高兴。冬青就纳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个表情?”
薄荷看她一眼,没把疑问说出口,只淡淡回了句:“还没成定局,等定下来再高兴也不迟。”
她其实有那丁点怀疑。她毕竟和旁人不同,这一拨人里她是侍候皇帝最久的一个,说起来也是最了解皇帝的一个。
外人看皇帝喜怒不形于色,是个极难猜测的人。但其实薄荷心里清楚,皇帝是很重情意的。他前一阵看起来真像是要封沈知薇为后的模样,如今不过因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就要闹到赶出宫的地步?
真有这个必要吗。不过薄荷也不敢肯定,毕竟皇帝头一回对个女子上心。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事儿若换了旁人做,皇帝未必这么生气。可偏偏是他最钟情的女子,那样的背叛定叫他无法接受,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合情合理。
至于府里的若他人,包括冯仲卿一家则更是深信无疑。在他们看来堂堂天子哪能受这样的委屈,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只有那冯玉贞还在哭哭啼啼,一听皇帝有意把别人许给傅玉和,当下又急得不成,整日在家里哭闹,甚至嚷着要皇帝给她做主。又跟宋姨娘不住抱怨,说那时傅玉和救她上来时,嘴里不住念叨一个名字,想了半天似乎叫什么“薇”的,一时又把这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说宋姨娘也是个遇到大事自乱阵脚的人。本来她一心要将女儿塞进信国公府,听到这样的事情便该瞒下来才是。可她一看那傅玉和软硬不吃,那样子似乎连皇上的话都不打算听,不由又惊又怕,生怕这事儿到最后依旧是一场空。
于是她开始犯蠢,觉得自己抓到了傅玉和的把柄,想去同他讲条件。宋姨娘对这桩事情毕竟不大清楚,只隐约意识到皇帝最近对个心仪的宫女发脾气,大约跟傅太医有点关系。
按她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傅太医对这种传闻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谁愿意承认自己要跟皇帝抢女人呢,又不是长了九颗脑袋随便砍。
皇帝那边正在气头上,若被他知道他傅玉和当初救人是怀着那样的目的,岂不是火上浇油。于是宋姨娘亲自出马,某日逮着个机会正巧在前后院的夹道上撞见傅玉和,便叫住他把这个事儿说了。
她说得言词恳切满腹真诚,似乎全是为了对方好:“……你与贞儿既有肌肤之亲,我是她的亲娘也不愿见你惹祸上身。你当初下水为救何人皇上只怕还不知,若捅出去对你大大不利,对贞儿也不好。不如咱们把这事儿掩下来,你说可好?”
傅玉和负手站在那里,身板挺得笔直,看起来自有一股气势。他并不急着说话,神情淡漠似有些不耐烦,倒把原来偏心满满的宋姨娘搞得有些心里没底儿。
于是她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见他依旧不言语,不免有些急了:“傅太医大好的前程,何必要毁在一个宫女身上,不值得啊。我们家贞儿才貌俱佳,又被你救了,眼下这事情也没有旁的办法了,何不想想以后呢?”
傅玉和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然用尽,也不愿再看这愚蠢妇人一眼,本想一走了之,最后还是抛了句狠话:“冯玉贞那样的,想入我傅家门,除非为妾,否则……”
他瞪了宋姨娘一眼,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宋姨娘捂着胸口差点跌坐地上,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原来傅玉和看不上贞儿只愿让她做妾的事情是真的,当真是欺人太甚。
宋姨娘对男人多少了解一些,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桩婚事是铁定不成了。这下又庆幸女儿落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既是结不成亲就索性抹黑他,于是花了重金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把这谣言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反正这事儿只要不传出冯府,在皇帝那边怎么说都成。反正他老人家知道事情经过,瞒他也无意义。
这个傅玉和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最好气得皇帝立马下旨杀他才好。
说来也是巧,被宋姨娘买通的那个小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小路子。小路子跟着皇帝南巡出来,本来混在御膳房极不起眼,也不私自跟知薇多联系。
但这些日子听得各种谣言,他心里也是担心,想想这事儿跟知薇有关,硬不下心肠不理,最后还是悄悄把这话给她说了。
说的时候还一脸抱歉:“怪我多嘴,听了那些浑话不小心露给了马总管,结果就叫皇上知道了。你还是早做准备吧,只怕这一回真要出事儿。”
知薇心如死灰,早就不管这些事儿了。而且这事皇帝早就知道,差别不过在于又听了一遍,并且添油加醋一番罢了。
她倒是有些意外傅玉和的硬骨头,还真是连死都不怕,非要跟皇帝对着干了。他这么做究竟图什么,当真只是为了自己?
知薇如今倒很想跟傅玉和好好聊聊,听听他心里的想法。总觉得她活了好几年的世界一夜间就崩塌了,怎么所有人都不对了。
如今连小路子也变了,竟会不小心说漏嘴。那些闲话他从哪里听来的,是不小心听的还是有人特意告诉他的?他真是无意告诉马德福的吗?
那些从前正常的人,如今都成了不正常。而那些不正常的,依旧没好过。
比如扶桑到底还是陷害了她,再比如冯玉贞和宋姨娘,依旧是脑子不清醒。知薇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她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她觉得自己就快疯了,估计离死也不远了。若哪一天整个世界崩塌了,她或许就灵魂出窍回归正常了。
她如今真是有点怕了。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就在皇帝给她送过药后的第三天晚上,扶桑当值还没回来,屋子里就她一个人。不知是谁从外头给她扔了个纸团进来,她打开发看见是傅玉和的手迹,上面约她到后面树林里一见。
知薇如今已被解了禁足令,那天皇帝就说了,她爱干什么干什么,爱去哪儿去哪儿,他再不管她。只是这些天知薇懒得出门,才一直窝在房里。
现在傅玉和相邀,她便想债多不愁,反正她也有话要问他,不如就去见了。又听闻今儿皇上摆宴,忙得分身乏术,根本也管不了自己,便收拾了一下披了件衣裳,借着月色悄悄出了门。
到了林子里傅玉和已在那儿,两人刚见都有些尴尬,后来还是傅玉和主动问她:“你身子可好了?”
“吃了药已全好了。那日谢谢你来看我。”
“无妨。我既说过要娶你的话,替你治病更是责无旁贷。”
“可你不该过来,你难道不知皇上现在对你我的态度。你这要贸然前来,对大家都不好。”
“是我鲁莽了。可一听雪容说你病得不醒人事,我便不能不来。你也说皇上如今气你恨你,断色不会叫人同你看病。若你就此病出好歹了,又该如何是好?”
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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