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心疼他,让他先别说话。
谢荨和谢立青立在一旁,谢荨从未见过大哥这么虚弱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大哥是能一只手支起一片天的,强大而且可靠。如今她显然被吓到了,一眨不眨地看着谢荣,唇瓣嗫嚅,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很快大夫来了,替他查看了一下伤势,开了一副治愈伤口的药方,还留下一瓶外敷的药膏,内服外用,一日三日,另外还叮嘱:“未来半个月都不要有剧烈活动,忌辛辣刺激食物,吃食以清淡为主。”
冷氏忙记下,让雨清付给大夫诊金,把他送走。
大夫离开后,她小心翼翼地给谢荣上药,丫鬟把煎好的汤药端上来。谢荣半坐在床上,几口喝完,脸色总算不如刚被抬回来时苍白了。“阿娘回去吧,我没事了。”
冷氏一直很想问,“圣上怎么说?”
他敛眸:“这门婚事就作罢了。”
“我见过和仪公主几面,除了性子有些张扬跋扈,却是一位挺好的姑娘,你为何要拒婚?”
他不语。
冷氏又问:“你如今都快二十二了,我和你阿爹尊重你的意见,从未逼过你。只是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却觉得不应该是和仪公主那样的。他如今一心仕途,无心儿女情长,若是身为驸马,仕途上必定会有许多限制,他拒婚的时候没有多想,一是为了自己,二是不想耽误严瑶安的一生。
他想了下答道:“阿娘再给我一段时间。”
冷氏无可奈何,不忍心打扰他休息,只好把一肚子的话咽回去,“那我们先出去了,你躺着休息一会儿。”
说着与谢立青和谢荨一并出屋,临走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
安王府。
谢蓁得知谢荣拒婚,被元徽帝打了一顿的消息后,霍地从罗汉床上坐起来,“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严裕刚从宫里回来,坐在她对面,“他不肯娶瑶安,父皇盛怒,命人打了他八十大板。”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同情。
据说当天严瑶安回去以后哭了很久,至今眼睛都还肿着。
谢蓁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我要回去看看。”
严裕拉住他的手,想了想道:“我陪你一起。”
两人一起回定国公府,谢荣的伤势虽然过了两天,但还是很严重,连下床都不能,这两天只能趴在床上养伤。谢蓁到时,他正半坐在床上刚喝完一碗药,丫鬟要给他上药,谢蓁上前道:“让我来吧。”
谢荣本不想让她动手,但是她非要坚持,最后谢荣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掀起背上的衣服查看伤势。
当谢蓁看到他背上没一处好地方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哥哥怎么被打成这样?皇上赐婚不是好事么,你为何要拒绝?”
她原本觉得圣上不会同意严瑶安下嫁他,没想到元徽帝居然下了一道圣旨为他们赐婚,圣上都答应了,他为何不答应?一路上谢蓁都在想这个问题,始终没有想通。
谢荣放下衣服,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羔羔希望我成亲?”
大部分人都跟谢蓁和冷氏想的一样,认为他不应该拒婚,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宁愿走得路坎坷一些,也不想走到弯路。
她点点头,旋即又摇头,“我希望哥哥……好好的。”
他低头轻笑,“你放心,我很好。”
“胡说,你现在哪里好了?阿娘这几天不知道为你哭了多少次!”她站起来,语气责备,但眼里却流露出担忧。她从安王府带过来很多补品,光灵芝人参就有三五支,她让丫鬟现在就去熬汤,多给谢荣补一补身子。
谢荣愧疚道:“你若是有空,就多劝劝阿娘,让她看开一些。”
谢蓁鼓起脸颊,“她担心你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一时半会儿怎么能看得开?”
他一愣,旋即无奈地弯起薄唇,“我迟早会娶妻的。”
她闻言眼睛亮了亮,“你是说……你有中意的姑娘了?”
他却不肯回答。
谢蓁问不出来,想给他上完药后再出去,可惜他不肯,把她支了出去。谢蓁走出屋后,看到严裕正站在院外等候,一见到他她就板起脸,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严裕莫名其妙,她哥哥受伤,她为何要同他生气?
他正欲上前,她却指着他脚下说:“不许过来!”
严裕蹙眉,“怎么了?”
她两手叉腰,气鼓鼓地说:“你们把我哥哥打成重伤,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
同他有什么关系?
严裕上前,耐着性子解释:“那是父皇……”
她牵裙便走,根本不听他解释,“你来之前还说他自作自受,我都听见了!”
严裕是严瑶安的哥哥,他偏心严瑶安是情理之中,可是谢荣是她的哥哥,她看到谢荣重伤在床的样子,难免不会迁怒。
她不知道严瑶安是用什么办法说服圣上同意的,这件事他们两个人都受到伤害,谢荣是身体上的,严瑶安是名声上的,两败俱伤。她不能责怪严瑶安错了,只能把一切怒火都撒到严裕身上。
大抵是吃定了他不会跟她生气。
果不其然,谢蓁与父母在厅堂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动身回安王府。
回去的路上严裕一直哄她,还说要给谢荣请京城最好的大夫,保准让他半个月内好起来。
谢蓁这才好受了点。
拒婚这门风波过去没多久,京城的人甚至没工夫议论,就被另一个更震撼的消息给吸引了注意。
大皇子严韫在高阳起兵造反,弑杀了城中大部分官员,攻破了周围的两座城池,如今正打算往临沂和开阳进攻。
☆、拉钩
大皇子的军队势如破竹,以不可抵挡之势迅速攻下了两座城池,速度之快,甚至让元徽帝来不及反应。
严韫很早以前就在民间招兵买马,筹备军队,如今他精兵有三千人,除此之外手中还握有二十万兵马。高阳百姓陷入恐慌之中,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久居庙堂的官员一个个既惶恐又震惊,纷纷提议要元徽帝派人出征,立即前往高阳讨伐大皇子。
元徽帝本就身体不适,目下更是被大皇子气得卧床不起,躺在床上大骂“逆子”。
他当初顾念着父子之情,对严韫的惩罚算是轻的,希望他日后能想起出,洗心革面。没想到他还是不了解这几个儿子,严韫的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他却奢望一头狼能改邪归正。如今好了,他被儿子反咬一口,使得整个大靖都陷入慌乱之中。
他咬着牙把太子叫来和骠骑将军叫来,“立即调遣十万兵前往高阳捉拿这个逆贼,无论生死!”
严韬和仲开屈膝跪地,郑重领命:“臣谨遵圣旨!”
高阳,严韫却不知元徽帝的想法,即便知道了,恐怕也会嗤之以鼻。
他认为皇位本该就是属于他的,如今他只不过是夺回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对?他的军队刚刚攻下临沂,下一步就是兰陵,迟早有一日要攻入京城,占领皇宫。他野心勃勃,与属下部署周密的计划,准备后日就起兵攻打兰陵。
兰陵是大靖要地,四通八达,极为繁荣,更有数十万军队驻扎此地,若是能拿下这里,便等于成功了一半。严韫非常看重此役,要求手下将士三个月内将这个城镇拿下,谁若成功,日后成就大业,必定封其为护国大将军。
此话一出,众将士皆受鼓舞。
然而兰陵城内,城主高渊和将军李燊抵死守住城门,率军队在城墙设置弓箭巨石,将严韫的军队牢牢防守在胡城池外。短短十日,严韫便损失了好几千兵,他大怒,命众人退兵再作商议。
兰陵城内,百姓都知道大皇子要反了,各个惶恐不安。好在高渊让手下亲自去安抚百姓,让大家暂时留在城内,不要自乱阵脚,大家这才勉强平定下来。
太子和骠骑将军率领十万兵来到兰陵城时,高渊和李燊已经拼死守了一个月。
好在终于把他们给等来了。
除了十万兵外,太子还带了粮草辎重,足足够众人多撑一个月,加上城内原本的屯粮,撑上三个月没有问题。高渊和李燊郑重地接待了他们,把如今的形式分析给二人听,指着桌上的虎皮底图道:“严韫的大军驻扎在十里之外的一个山坡,领兵的是当初的定远将军徐进,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前为了攻破城墙,让手下士兵一个接一个地送死……”
如今严韫已然成了叛军首领,扰得民不聊生,大靖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再也不尊敬他一声大皇子,而是直呼其名。
太子听罢沉思片刻,四人坐在一起,商量日后的打算。
*
京城,严裕虽然没有前往兰陵,但是也日夜忙碌,要么是入宫与众位大臣商讨策略,要么是去军营,每天到很晚才回来。好几次他回来的时候,谢蓁已经躺下睡着了,他不忍心打扰她,洗漱完毕,便轻手轻脚地睡在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谢蓁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她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小玉哥哥怎么又是这么晚回来?”
严裕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继续睡,“宫里的事情有点多,父皇今日又病重了,我留在宫中陪着他。”
这些天发生的事她都清楚,虽然严裕没有告诉她,但是外面传得这么厉害,她早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大皇子在高阳造反,最近正在发兵攻打兰陵,不仅是兰陵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连京城的百姓都惶惶不安,生怕哪一日灾难就落到自己头上。太子和骠骑将军已经前往兰陵了,奉旨将严韫拿下,目下不知情况如何,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兰陵城被成功攻下,那么整个大靖百姓都会陷入恐慌之中。
到那时候,京城可就不再太平了。
谢蓁睁开困顿的双眼,乌黑大眼蒙上一层氤氲,带着睡音问道:“是被大皇子气的么?兰陵那边情况如何,你是不是也要过去?”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太子和骠骑将军守不住,是不是还要派严裕过去?
她明知这是躲不过的,却还是私心不希望他过去。
严裕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用手轻轻摩挲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有种沉重而温柔的味道,“他在高阳自立为王,父皇一提起他就生气,每日都要用药才能入睡。二哥若是不能守住兰陵,我迟早要过去的。”
看,她想的果然没错。
谢蓁许久都没说话,脑袋埋在他胸口半天,才咬着牙齿说:“严韫真是疯了……他就算靠这样的手段坐上皇位,他以为天下百姓会服他么?”说罢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我不希望小玉哥哥去兰陵。”
那里太危险,她怕他出事。前两次他去边关都是死里逃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次情况不同,手足相残,万一他一时不忍,中了严韫的埋伏,受伤了怎么办?
严裕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得心都软了,他安抚她:“一切未定,若是二哥能守住兰陵,拿下严韫,那我就不用去了。”
其实他还有前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严韫确实是疯了,他为了皇位已经入了魔怔,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这样的人最容易有弱点,若是太子能拿捏住他的弱点,那么击溃他不是难事。
严裕相信严韬的能力。
严韬虽温润,心思却一点也不简单,他不如看上去那么平和,否则便不会一直坐在太子的位子上。他有自己的手段和见解,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谢蓁听罢,垂下眼睫,“若是太子守不住呢……”
严裕抚平她眉心的皱褶,“那我也只能迎战了。你放心,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这回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
谢蓁拧一把他腰上的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她是担心他。
他忍着痛笑道:“那我就把你揣进袖子里,一起带上战场。”
谢蓁眼睛一亮,明知不可能,还是伸出小拇指举到他面前,“那我们拉钩钩好不好,说谎的是小狗?”
严裕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拇指与她拉钩,轻轻地盖了一个章。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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