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收费时她特意留了个心眼,以院里有规定为由,让对方出示了证件,毕竟这么大一笔钱,万一出点问题,她也能找到人。
许译与她无亲无故,这一切还是因为他。
明明说好从此不相往来,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
她不想欠他的,“护士,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我妈这几天都用了多少钱?”
“我看看啊。”护士敲动键盘,打印出一张清单,“到今早,一共是27835元。”
潘辰快速扫视收费明细,默默盘算家里的积蓄还能撑多久。
妈妈手上没多少存款,而她这边,就4万多块,扣掉这些天花掉的医药费,只能剩下两万不到。
对icu一天上千的花费而言,这点钱可谓杯水车薪。而且,照廖教授所讲,即使母亲出了icu仍需住院治疗,要用的钱恐怕不会少。
潘辰肩膀一点点往下垂,当年母亲换肾时笼罩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这些年,她抱着让自己变得强大的执念,努力考好成绩,抓住一切时机打工赚钱,只希望毕业后能有一份好工作,能撑起这个家,让妈妈能过好生活。可显然,她现在还不够强大,仍然什么都做不到。
手指慢慢收紧,她盯着手里长长的清单,犹如一条在热锅里煎烤的鱼,两面都备受炙烤。
她不愿收雷厉的钱,接踵而来的高昂医药费却逼得她不得不选择“卑微”。
护士见她死死盯着收费单,以为出了什么错。“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潘辰摇头,转身欲离开,还没挪步,窗口里的护士突然叫道。
“对了,院里要我们通知你们家属,昨晚的手术费已经特批给减免。”
“减免?”潘辰不解。
“昨晚手术是北城专家做的,院长说我们是从旁观摩学习,所以不能收费。”
专家是林毓森请来的,这笔费用应该是他垫付了。
潘辰道了声谢谢,折好收费单,走回icu。
**
林毓森一个人坐在家属区,看见她回来,微微一笑。“他们都走了?”
“嗯,都走了。”潘辰挨着他坐下。
“我泡了点热茶,你喝一点。”林毓森递给她一个保温杯,“廖教授下午走,我想亲自去送一程,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潘辰侧头看他,“其实,你也可以先回去,这边还有我外公和舅舅。你公司这么多事,不好多耽搁。”
“不耽搁,权当休假。”林毓森伸长腿,“我也很久没休假了。”
“哪有人跑来医院休假。”
“心情舒畅,在哪儿都一样。”
她当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这两天,他舟车劳顿,从北城赶到鹤庆,联系专家,安排吃宿行,忙前忙后,又陪她熬了一个通宵,累得够呛,会舒畅才怪。
“林毓森,真的很谢谢你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想。”林毓森发现自己无法坦然接受她的感激,“我也不算白帮你。”
潘辰一怔,“什么意思?”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他想告诉她实情,心底另一个声音却警告,“别忘了你答应过那人,要帮他保密。”
仅仅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协议,他才三缄其口吗?他不想,也不敢深究。
“其实什么?”潘辰追问。
“没什么?”他含糊道,“我的意思是,帮你我也有所收获。”
“尽是你在付出,哪有收获?”
“怎么没有。助人为乐,助人为乐,至少我收获了快乐。”
潘辰莞尔,“好吧,谢谢你乐于助人。”
要不,向他借医药费吧,他应该会借。可他们非亲非故,他已经帮了自己这么多,再开口借钱,好像太得寸进尺,然而如果不借,她就要欠那个人的……
潘辰绞着手指,眉头皱得死死的,几番挣扎纠结后,终于冒着没脸没皮的嫌疑,红着脸酌着开口,“林毓森,你、你能不能再借我一点钱?”
“可以。”他不加思考就答应,甚至没问她要借多少,就从皮夹里取出一张卡递给她。
“里面还有点钱,你先用着,待会儿我让人再划钱过去。”
潘辰盯着那张卡,吞吞吐吐地说,“我要借的比较多。”
“多?要多少?”林毓森好奇。
“20万。”她小声呢喃。
“就20万?那卡里的钱绰绰有余。”林毓森哭笑不得,“你这么紧张,我还以为你要借一亿呢。”
一亿?开什么玩笑!只不过,她倒是想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问你借一亿,你会借吗?”
“这个嘛……”林毓森认真想了想,“一下子拿出一亿可能有点困难。”
就在潘辰准备说几句场面话把这话题过渡时,林毓森突然说,“我估算了下,我名下流动资金和可变现的资产应该不到一亿,如果要借一亿给你,只能卖掉我在澄海的股份,这得说服我父亲,需要一点时间,所以……”
他的语气无比认真,一点都不像在敷衍她,或者随口掰扯。她相信,如果自己开口,他真的愿意倾尽所有。
潘辰眼眶发酸,“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帮你?”林毓森接过话,“因为在我看来,你不是那种随便向人开口求助的女生。如果有一天,你向我借一亿,那一定是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难关,不得不向我借。就好比你刚刚问我借钱,一定是经过反复纠结,才鼓起勇气开口。”
“一亿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想也不敢想的数字,但对我而言。”他耸耸肩,“钱嘛,总会有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一字字却如重锤敲在潘辰心口。
萍水相逢,他却屡屡雪中送炭,救她与危难之中,这份情,恐怕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
中午,她陪着林毓森在县里最好的酒店为廖教授践行。
吃过饭,林毓森亲自送廖教授去丽市坐飞机。
在回医院的路上,潘辰找了离医院最近的银行,用林毓森给的卡提出20万现金,小心翼翼地背回医院。
到了医院,她打电话给许译,“许助,你好,我是潘辰,你能不能来一趟医院。”
许译一听,便猜到她应该知晓了什么,再装傻说显然不行。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反问。
“我想见面说。”潘辰担心直接说出还钱目的后,许译不肯来,那这钱就还不出去了。
“我现在不方便。”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整个下午都在医院,随时都可以。”
“恐怕最近都不行,我刚回到北城。”
潘辰以为他在找借口,“既然这样,我只好找他。”
她猜,许译留下,偷偷去缴费,想必都是他的授意,而且他应该还交待过不要让她知道。
果不其然,许译沉默片刻后,“潘小姐,我现在还在北城机场,即使搭最近一趟航班回来也得晚上才能到。”
潘辰听他不像在说假话,语气缓了几分,“那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许译想了想,“这样吧,等我处理好手上的事就过来。”
“行,我等你通知。”
本以为许译会拖上几天,不料下午他就来了电话,“潘小姐,你晚上方便吗?”
“晚上?”
“对,我现在准备登机,晚上能赶回鹤庆。”
“给你添麻烦了。”潘辰歉意地说。
“没关系,这样吧,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吃过晚饭,潘辰接到许译电话通知他到了,“就在住院部前面的凉亭,我在这儿等你。”
“好,我马上下来。”
潘辰抱着书包下去,老远就看到站在凉亭里的许译。
许译听到脚步声转过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妈的医药费,是你交的吧。”潘辰直奔主题。
许译平静地注视她,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潘辰当他默认,打开书包,从里面拉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谢谢你们的好心,但我不需要。”
许译扫了眼袋子,语调平稳,“钱不是我的,我只是照吩咐办事。”
“那请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潘辰递出袋子。
许译垂手,没有接的意思。
盯着他搭在裤侧的手,潘辰微微皱眉,下一瞬,将袋子往长椅上一放,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潘小姐。”许译叫住她,“他不过是想为你做点事,你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伤他。”
潘辰脚步微顿,愣愣地凝视路边的梧桐。
许译上前,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上,迟疑道,“我知道,作为外人,我没资格说什么,不过……他对你真的是认真的。”
“我跟在他身边快10年。不瞒你说,这10年,他身边来来去去,从没缺过女人。”许译撇嘴,“说实话,从个人的角度,我很鄙视他那样花花公子。每一次替他打发那些拎不清状况,妄想死缠烂打的女人,我都希望老天开眼,派个女的来收拾他。”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之前交往的女人不一样。起初,我和陈爽都以为他是图个新鲜刺激,等他把你带回家,我们才知道他可能认真了,因为你是第一个住进他家的女人。”
见她不说话,许译以为她被打动了,再接再厉道,“你知道吗?就在你回鹤庆前不久,他问我,什么样的求婚既不俗套又有诚意,他还让周秘书给她找婚庆……”
他喋喋的絮叨一字字钻进潘辰心里,像是有尖锐刺一针针的刺扎着。她用力攥紧拳头,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刹那,抬脚离开,那步子起先沉重似拖了铅,后来却越走越急,越走越疾……
夜色中,一辆隐在暗处的黑色轿车内,雷厉眷恋地望着那道倩影,布满血丝的双瞳浮上雾气。
舍不得,怎么能舍得
☆、第50章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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