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泽揉了揉额角,“没事,我习惯了。”
哪知就在薛铭林抬脚出门的一片刻,季凡泽突然叫住他,往他手里塞进个东西,“你帮我把这个拿给钟艾吧。”
陡然听到“钟艾”的名讳,薛铭林愣怔一下。
但只是区区两秒而已,他就把外甥和自己诊所的这位小医生联系起来。薛铭林脑中掠过几个画面,快如闪电,又意味深长。
他捏了捏手上的东西,眼神深邃些许,“阿泽,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季凡泽看似浅笑无虞,可这笑容又有些不一样,仿佛多了一丝莫名的温柔,“要是我拿给她,她肯定不会要的。”那个女人连吃只土窑鸡都要跟他aa制的。
薛铭林平时看惯了外甥酷酷的模样,现在对方笑得如拂面春风一般柔和,顿时令他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好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多谢姨夫了。”
送走薛铭林,季凡泽想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手边的文件,却发现有点难度。公文上的字迹渐渐模糊起来,他的视线和白纸黑字之间被一副画面隔开——那是一副由巴掌脸,柳叶眉,翦水秋瞳和粉嫩小嘴临摹出的女人面孔。
如果今晚的约会没有取消,他现在应该正和钟艾舒舒服服地坐在电影里,说不定他手上还拿着爆米花和可乐。那些原本季凡泽不屑享受,也无暇享受的休闲活动,因为有那个女人的参与竟会令他有种隐隐的期待。可现在倒好,他亲手放走了钟艾,然后自己折磨自己。
男人的“大度”大抵就是这样——嘴上说着不介意,心里却难免失落。就像此刻的季凡泽,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口是心非。唉,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呢!
再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也不知道钟艾到家了没有?
她又是否真的会听他的话,不再跟沈北有接触?
正当季凡泽被一种罕见的不淡定情绪围攻时,桌上调成静音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拿起手机的一刹那,他的眼角眉梢忽而漾起浅浅的笑意。
一则短信进来:我到家啦。
季凡泽现在越发知道自己喜欢钟艾哪一点了。她全然不像有些女人那样,仗着有男人喜欢便拿腔作调或者恃宠而骄。她是那种你对她好一点,她就会付出一颗真心给你的人。比如此时,她知道一个短信就能让季凡泽安心。
季凡泽没有回复短信,直接发送了视频电话的请求。
随即,手机屏幕里出现了刚才那张面孔,只不过这次不是他的脑补,而是活生生的钟艾。
钟艾把手机放在书桌的架子上,小巧的脸蛋占满屏幕。她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脸上似乎还晕着盈盈水汽,皮肤在淡雅的灯光下白得透明,像是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猫。
季凡泽看得挪不开眼,弯了弯唇,“你吃晚饭了么?”
“吃啦。”这就是恋爱日常吧,钟艾笑得甜美,两个浅浅的梨涡里蕴着幸福,“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吃的麦当劳。你呢?”
“我也吃了。”他说。
须臾的静默,手机里的影像似乎更清晰了。
季凡泽深沉又灼人的目光,就这样滑过她前额的碎发、她的眉头、她的眼,最后落在钟艾的嘴唇上……那道细微的电波和薄薄的液晶屏仿佛都不存在了似的,他觉得自己离她这样近。
越近,越想她。
被他这样看着,钟艾登时心如鼓擂,因为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季凡泽眸光中的隐忍和渴望。她低垂眼眸,遮住眼里那丝羞赧的光,问:“你还在公司吗?”
“嗯。”他点了点头。
钟艾笑了笑,嗓音里的温柔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你别那么拼,睡眠很重要。早点睡。”
早点睡,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词组,却因为从钟艾嘴里说出来,一瞬间令季凡泽三万六千根汗毛全张开了,透出一股舒爽。
原来被她关心是这样一种感觉,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更盛,“晚安,宝贝。”
……宝贝。
钟艾触到挂机键上的那只手指隐隐发僵,她感觉自己要失眠了,脸颊微微泛红,“……晚安。”
**
隔天一早,钟艾刚到诊所,便被薛教授叫进了办公室。
桌案后,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冲她和煦一笑,指着桌上一张邀请函,说:“小钟啊,下个星期香港有个关于心理卫生的国际性学术研讨会。我有一篇论文被组委会选中了,要在会上发表……”
“恭喜您。”职称、学术上的殊荣都是对医生的一种肯定,钟艾由衷的羡慕。
不料,薛教授的重点并不在此。他突然话锋一转,这才进入正题:“不过下周四是我和我老婆的结婚纪念日,你也知道我老婆的脾气,我恐怕走不开啊。”顿了顿,他说:“不如你替我去趟香港吧。”
能够跟心理学界的顶尖专家交流,一直是钟艾梦寐以求的事儿,现在这等大好的机会落在她身上,根本不需要犹豫,她立马点头如捣蒜,“好啊,谢谢您!”
钟艾领了命正要走,又被薛教授拦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没变,身子稍微坐直了些,“最近诊所给电视台冠名节目的花费比较大,流动资金不足。”说着,他递给钟艾一张卡,“你这次出差的津贴就用这个代替吧。”
见世面长知识已经足够令钟艾欣喜若狂了,至于津贴,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她笑着接过那张卡,再次道谢。
然而,一走出薛教授的办公室,钟艾当场僵在门口。
看着手里的那张卡,她倏尔拧起眉毛。
这是一张现金购物卡。
海港城的。
信息量太大,她消化了好一会,才勉强厘清状况。估计是她上次给季凡泽的那帮高管讲完课之后,海港城的人送了购物卡给薛教授,客户之间礼尚往来什么的,纯属正常。
只是不承想兜兜转转,这张卡居然跑到她这儿来了。钟艾咧嘴一笑,呵呵,她和季凡泽还挺有缘的。
何止是有缘,目送她欢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薛铭林敲着桌案,笑着摇了摇头。
三年前,季凡泽那小子托他帮忙,把钟艾这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塞进他的诊所,还不许他跟钟艾透露只言片语;
几个星期前,季凡泽的助理莫名其妙地找到他,点名叫钟艾去海港城讲座;
昨天,季凡泽又拿出这张购物卡,请他交给钟艾……
种种迹象表明,他这个外甥终于开窍,懂得追女人了啊。
话说回来,其实当初薛铭林是有点看不上钟艾的。毕竟诊所的医生各个都资历不俗,而她不光没经验,还是个在实习期便被三甲医院刷下来的人,他心里难免对季凡泽推荐的人颇有微词。但三年工作下来,薛教授发现钟艾的基本功扎实,人也努力上进,是棵值得栽培的好苗子,他只能嗟叹三甲医院的用人眼光实在不咋地了。
既然是出差津贴,钟艾受之无愧,周末她带上老妈去海港城血拼。
钟秀娟这回总算念起了私家诊所的好,“你们诊所还挺大方的,津贴给这么多啊。这一点三甲医院可比不了……”
钟艾知道老妈并不是真的看重钱,这一切更多的代表一种肯定。当年她要是输给别人就算了,可偏偏对方是孟晴,老妈能不窝火么。
曾经,钟秀娟是孟晴妈妈的手下败将,输了男人;
后来,钟艾又成了孟晴的手下败将,输了工作。
假如钟艾能比孟晴混得好,钟秀娟那口怨气多少能散去一点,结果却是历史轮回,一再重演,一次比一次更痛。
幸好钟艾早习惯了老妈这种比较心理。她挽着钟秀娟的手肘,一副小富婆的嘚瑟样儿,“妈,你喜欢什么随便挑。”
边走边看,她拉着钟艾一头扎进一间女装店,招手叫来导购。钟秀娟指着货架上的裙子,说:“这条、这条、这条都给我拿来试试。”
导购小姐一脸为难,“阿姨,咱家的衣服都是少女风,可能不太适合您。”
钟艾扶额。确实如此,粉蓝色、鹅黄色……光是这些少女色就不适合这位半老徐娘了。
钟秀娟气得直跺脚,“不是我穿。我给我闺女挑的。”
“……”导购小姐尴尬扯笑,急忙从架子上取衣服。
“我不用买衣服啦,每天一件白大褂,轻松搞定。”钟艾说得轻巧。
钟秀娟显然不认同,她把钟艾拽到面前,面露殷切,“你别光想着老妈。你自己才该多穿点花俏的,好好打扮打扮。我最近又给你看中了几位相亲对象,到时你抽空见见,说不准能遇到合适的呢。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当老姑娘啊?”
……老姑娘。
没想到老妈在店里便开始碎碎念了,钟艾被她说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瞥见导购小姐脸上那副异样的表情,钟艾拽着老妈的胳膊,把她拉到店外面,“妈,其实我……”
深吸口气,钟艾心一横,咬着嘴唇说:“我有男朋友了。”
“啊?!”钟秀娟这下想不惊呼都不行了。
不给钟艾解释的时间,她突然脸色一变,摇着闺女的肩膀,急声说道:“这么大事儿,你怎么都不告诉妈妈呢?你要是提前说一声,我和你爸也好帮你参谋一下啊。”
“哎呀,我们才刚交往没几天啦。”钟艾给老妈顺毛。
不知道女儿的眼光怎么样,钟秀娟不免担心,连珠炮似的问道:“那个男人怎么样啊?性格跟你合不合适?你们在哪里遇到的?哎呀,他到底是谁啊?”
“是我。”一副醇厚的男声悠悠传来。
☆、蜜方三十
“是我。”一副醇厚的男声悠悠传来。
循声扭过头,钟艾和钟秀娟便看见一位气度夺人,相貌英俊的男人站在两人身后。此人穿了件浅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口卷到小臂处,看似休闲随意的穿着,熨帖的布料上却是一个褶子都没有,无形中流露出一股清风雅月的姿态。
逛个街都能遇到陌生人搭讪,钟秀娟没多想,仰头瞪着他,口气不太好:“你谁啊?”
不期然的偶遇,钟艾尚未来得及敛去眉目间的惊愕,导购小姐已经抢先帮钟秀娟科普了。
“季总,您好!”导购小姐躬身打招呼。
在这个总裁满街跑的年代里,称谓里带个“总”字并不稀奇,可瞧着导购小姐那一脸诚惶诚恐又无比崇拜的神情,钟秀娟立刻嗅出端倪。
不容钟秀娟回神,季凡泽已朝她略微颔首,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他大方伸手出来,“伯母,你好。我是季凡泽。”
“小季,你好。”钟秀娟跟他握了握手。
脑补太惊人,钟秀娟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比划了一下四周的高档店铺,她不可思议地问季凡泽:“这间百货公司是你的?”
他淡然地点点头,浅笑无虞。
作为一位普通消费者,钟秀娟和所有的工薪阶层一样,买衣服前会先翻价签,买大件儿会赶打折季,所以她一时间完全无法想象拥有整间百货公司是什么概念。
而这个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钟秀娟的惊诧并未因对方儒雅谦和的态度而减少一丝一毫,她茫然地张了张嘴:“你刚才说你跟我闺女是……”她瞧了瞧面色淡然的季凡泽,又瞧了瞧表情微僵的钟艾,她有太多太多的理由相信自己听错了。
“男女朋友。”季凡泽的嗓音不高,但很肯定。
确定自己没耳背,钟秀娟的表情变了变,沉默地瞪了钟艾一眼。知母莫若女,钟艾只觉得被她瞪得头皮发麻。老妈还在大张旗鼓地帮她到处物色相亲对象,可她却没告诉老妈自己已经有男票了,被蒙在鼓里的钟秀娟不生气才怪。
就在钟艾绞尽脑汁默默组织解释的说辞时,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随之微微一热。在突如其来的暖意里,季凡泽就这么握住了她的手。
钟艾指尖一颤,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很紧。她朝季凡泽使个眼色,“你别闹了……”她真怕老妈又惊又气会犯高血压。
哪知不等她话落,季凡泽忽然悠悠开口,话是对钟秀娟说的:“伯母,不好意思。本来我们拍拖的事儿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您的,都怪我工作太忙疏忽了,您别怪钟艾。”他似乎并不介意揽错上身,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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