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娘平素不动钱怡,也是看在朱沅同她交好的份上,不然让她挪个地儿,不要在眼前扎眼,也是十容易的事。
此时朱沅就说得钱怡有十分好呢,沈娘娘心里也是淡淡的,并没有就下了决心。可是朱沅这不愿意配了太子,沈娘娘是看出来了。
沈娘娘自打开始用心想事,只觉眼前之事,处处有玄机,竟似打开了一扇大门似的。也不知自己以往是如何活得这样懵懂的。还好这脑子竟是越用越活,一旦留了神,许多细微末节之处都能察觉到,稍加思虑,也能想出个所以然。
这时沈娘娘就嗔怪的瞪了朱沅一眼:“自你入宫伊始,与我虽身份有别,辈份有差,但交情是不一般的。你如今嘴上说着太子‘雄才大略’,心底却是不愿成为其良娣。竟不敢坦然同我说,反倒拐了九曲八弯推了旁人出来。我就这般可怕,竟不问你心意,硬将你配给了他不成?”
朱沅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但沈娘娘这番态度,可见并未同她计较,也是让她放心不少。
沈娘娘被朱沅露出来的惊讶神情给取悦了,她抿着嘴一笑:“不过,你不愿做太子良娣,倒让我颇有些意外。”
朱沅福了福身:“能成为太子良娣,自然是众多贵女的心愿。荣华富贵,万人之上,何人不羡?臣女却没有这个福份了,只想家中人口简单,和和睦睦,安然度日。”朱沅还曾想过不嫁呢,但此举只能用做的,当着沈娘娘说出来,都无法解释。再说她不期然的想到萧源,下意识的也就改了说辞。
“人口简单,和和睦睦……”沈娘娘咀嚼着这句话,一时心中黯然:“多少人挣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到头来还不如你看得清楚呢。也是,太子生而注定,他能给你荣宠、尊贵,却给不了这简单、和睦了。你放心,我自然是成全你的,来日就是你爹娘不同意,我也替你做主。钱怡么……也罢了,让我再多想想。”
朱沅扶着沈娘娘的手,两人边说边往前走,转过个弯,见花木扶疏处立着个挺秀的年青男子,赫然是太子。也不知被他听了多少去。
他先是给沈娘娘施了一礼,被沈娘娘叫住了,抬了抬手召了太子到另一侧扶着。
太子也不看朱沅,与朱沅一左一右扶着沈娘娘的手前行。朱沅只觉得古怪,便不着痕迹的往后落了一步,幸好沈娘娘与太子说起珸琅的事儿,一时也没心留神到她。
朱沅才舒了口气呢,一抬头就见太子目光古怪的看着她。待她望过去,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
好容易等到天气暖和起来,春光明媚,草木繁盛。
皇帝在宫中住得腻烦,决定往会春园一住,会春园在燕京京郊,仔细说起来,还与朱沅让凤歌暗中买下的田庄所距不远。
皇家园林自然是十分气派了,就皇帝不去住呢,就每年让人修缮维护的银钱都是一大笔。
宫中场地有限,御花园在朱沅等人眼中看来,已经是十分气派漂亮的了,但据沈娘娘说,御花园还不及会春园的十分之一呢。
会春园原本就是依着山势、活水而建,各处都是经大家设计,各种珍奇植物、奇石,多不胜数。秀美难寻比肩。
说到要去会春园,沈娘娘也是露出一幅向往之色。
沈娘娘虽不再年轻,但其容貌却是艳冠后宫的,当年也只输了戚夫人一射之地。
如今刚入宫的小嫔妃,在沈娘娘面前也只有年纪这一点优势,若论旁的,都还比不过沈娘娘。
因此皇帝出宫到会春园小住,除了两个新近得宠的小嫔妃,必是要点了沈娘娘随驾的。朱沅也是得了便宜,得以一起去见见这秀美无比的园林。
当下宫中人匆忙打点行装,钦天监算过吉日,皇帝一行便浩浩荡荡的从皇宫出发,前往会春园
因宫中不能无人主事,窦皇后是照例被留在了宫中。
沈娘娘几番想让珸琅公主随行,谁知到临行前,她却身体不适,不能随行了。
沈娘娘一气之下,便让窦氏随行,当着皇帝,只说借她来陪侍两日,看看其禀性。
皇帝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允了。
因此到了会春园,沈娘娘身边的女官便有三个,幸而会春园地大人稀,朱沅等人都分了一间屋子,钱怡挽着朱沅的手,悄悄儿道:“好姐姐,我领你的情。”朱沅替她说话时,也有宫人在场,这样卖情面的好事,自然是有人暗里传到钱怡耳中了。
朱沅拍拍她的手,以示不必在意。
但钱怡看着窦汝珍,心中自然是酸到不行:“……你看看她,眼高于顶的样子。”
朱沅看了看窦汝珍,不得不说,她这样从出生便被人精心教养出来的,和朱沅这种半路修炼的,就是不一样。
朱沅的一些言行举止,在人前可能是一幅模样,但到了人后,可能又是另一幅模样。
但窦汝珍,毫无疑问,朱沅相信她的每一个优雅动作都是刻到了骨子里的。但是她的高傲也是刻到了骨子里的。
她冲朱沅和钱怡微微的笑,但是其中的距离总是能感觉得到。
刚到会春园第一日,沈娘娘入住栖月轩,众人都忙着安顿,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园子。
到了第二日,沈娘娘叫了朱沅几人作陪游园。
栖月轩是建在会春园中地势高处,从低处往上看,半夜时分,就像月亮栖在屋脊一般,因此得名。
因为园子过大,沈娘娘是叫了步辇,朱沅三人同一些宫人,都是跟在步辇旁边,一路游览而去。
此时正是桃花开得烂漫的时候,会春园中有条贯穿整个园林的小溪,此时溪水上落满了粉色桃花瓣,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飘动的粉色彩缎。引得几人都禁不住驻足观看一阵。
她们游了一整个上午,也只是看了小半的园子。但就是这样,一群平素鲜少劳作的人,也都嚷嚷着累了,沈娘娘还是坐在步辇上,此时都说有些腰酸。朱沅便让其俯卧,自己替她按一按腰背。
窦汝珍倒是一声不吭的垂目立在一侧,沈娘娘没有吩咐,她便也没下去歇息。
钱怡平素是找着机会就要躲开,生怕刺了沈娘娘的眼,此时被窦汝珍一比,也是强撑着立在一旁。
沈娘娘被朱沅按了一阵,解了些酸疼,这才坐了起来,对三人道:“这里有宫人伺候便可,你们也都累了,都下去歇息用膳罢。”
三人这才答应着下去了。
走到外头,钱怡有意挽着朱沅,下意识的将窦汝珍撇在一旁。
窦汝珍却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并不动气。
反倒是钱怡颇有些气馁。朱沅无奈,待回了屋才对钱怡道:“你们身份有别,来日你可以对她阳奉阴违,却不能这样同她置气,把柄落到她手上,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钱怡那里不明白:“不是还没到这一天么!”
朱沅真是忍不住弹了弹钱怡的额头:“你呀……”
用过午膳,沈娘娘是再也没有精神头去逛了,她人留了窦汝珍说话,却说朱沅和钱怡两个不必拘着,自到园中去逛逛。
朱沅也是贪恋这景致,同钱怡一直逛至晚膳时分方才回来。
回来之时,便见栖月轩中立着几个武骑常侍,朱沅和钱怡便知是皇帝来了。
这会春园中,不比宫中严谨,宫人也少,萧源甚至都明目张胆的朝着朱沅笑了笑,神情又有些委屈:他望眼欲穿的等了许久,朱沅却到此时才回来。
朱沅被他这目光一看,心中也有些柔软,面上却是不显。皇帝既在沈娘娘屋中,朱沅自然也就不去回禀了。
她径自回了自己屋子,用过晚膳,天色暗了下来,月上半空,淡淡的清辉洒了下来。
朱沅只觉自己的窗棂被轻轻的敲了一下。她轻轻的将窗推开一条缝,就看到萧源扒着窗,眼神闪闪发亮,咧着嘴冲她傻乐。
他悄声道:“沅姐姐……”
这三个字小心翼翼的,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朱沅睨了他一眼,也是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萧源祈求的道:“沅姐姐,你出来同我说说话好么。”
蒙蒙清辉中,他显得特别稚气,也显得特别赤诚。
朱沅心中一动,差些想叫他进屋来,但又怕自己屋子被钱怡闯了进来,钱怡最近心里浮躁不安,总想来找她说话。
她这窗外就是一片桃花树,外头的路上有人巡视,但终不比宫中人手充足,这桃花林中黑灯瞎火的,便无人前来。她真同萧源往这桃花林中一隐,倒真是无人发觉。只是如果从门口出去,反倒会经过窦汝珍和钱怡的屋子,倒不如从窗口出去了。
她也不知为何,明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太妥当,但被他祈求的目光一看,又不忍拒绝了,于是踩上了椅子,萧源一看她这架势,一时喜不自胜,连忙伸了手去接住了她的手,将她从窗口接了出来,一时就握着她的手,不肯放了。
朱沅轻轻的挣开,悄声道:“不放开我可恼了。”
萧源连忙撒开了手:“姐姐!”
朱沅只觉得逗起他来心中十分愉快,抿着嘴暗笑,径自往桃花林深处走去。
***
皇帝喝了不少酒下去,已经是有了五分醉,他颇有些苦恼的拉着沈娘娘:“这福寿膏存量不多,朕十分珍惜,竟有些不舍得用,然实在难耐……”
沈娘娘偎进了皇帝怀中:“无妨,皇上是真龙天子,想必明日出海船队便带着这福寿膏返航了。”
皇帝双目呆滞的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便扬了扬手:“取福寿膏来!”
沈娘娘笑道:“我是不爱闻这劳什子味,皇上您先用着,我先去沐浴了。”
皇帝的眼睛已经紧紧的盯着宫人拿来的烟杆上了,醉醺醺的挥了挥手:“去罢,去罢!”
待烟杆点上呈上来,他几乎是用了抢的力道拿到手中,迫不及待的吸了起来。
等到一杆烟吸完,皇帝便有些错乱了,他只觉自己飘飘欲仙,腾云驾雾了。
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出屋子,望着半空中的明月,哈哈大笑。
他一路踉跄,一路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宫人和武骑常侍们都唬了一跳,连忙尾随于他。
皇帝一路冲进了桃花林中,就见月下清辉中,影影幢幢的桃花树影下,站着一名姿容秀丽的仙子,一见他就用袖子半掩住了面容。
皇帝欣喜若狂:“仙子,仙子,汝来与吾相会?”
那仙子似乎顿了顿,方道:“汝乃真龙天子,吾尚可一见,其余凡人,浊气污秽……吾欲去也……”
说着轻轻的扬了扬广袖。
一众宫人原本就是追着皇帝在跑,并不敢拦着他,此时还未近前,就见皇帝一摆手:“尔等速速退下,不得近前!”
几名武骑常侍对了下眼神,这栖月轩外还围着圈人呢,皇帝来时这里外都已经清查过一遍的,料来并无异常,想来是某些攀龙附凤的宫人想趁机一飞冲天了。他们不愿,也不敢坏事,于是都远远的退开。
宫人们更是深得其中精髓,退得远远的背过身去。
遥遥的听得林中皇帝激动的道:“……仙子……!”
却有一声娇媚入骨的轻笑,轻轻的传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薇薇安和生姜回锅肉的雷,我会加油哒
第82章
朱沅半遮半掩着半副面容,在桃花林中躲躲闪闪。
她侧脸一看,萧源藏在阴影中,身躯紧贴着树杆,看不清眉目。
她心中罕见的有些发慌,一直被他捧着,不免有些飘然,今日一时头昏,跟了他到这桃花林中。听闻到人声的那一瞬间,他立即闪身躲到树后。
虽然朱沅理智上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是妥当的,她就住在栖月轩,被人发现大可说是出来散步消食,一般宫人虽不可乱逛,但身为沈娘娘看重的女官,却没人和她较这个真。
萧源却才向同僚托词躲懒,转眼就被发现人在此处,也确实是不好解释。
可是突然闯来的人是皇帝,被暴露的独只有朱沅一人。
他藏起来也好,被发现两人私会各毁前程,更甚者毙命,比起来,她被皇帝所幸的结局更好。
只是她才稍微有些软化的心,似乎又渐渐的冰冷起来了:却原来,谁也顾不了谁。
皇帝的状态不对,兴奋异常,有些狂热,看见她的第一眼,一种猎艳的渴求就迅速的升起。
她想引着皇帝去远一点的地方,至少不要在他面前被幸罢。
虽然她也不是无法让皇帝即刻毙命,但却是无法脱身,定会被问罪,祸及家人。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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