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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无尽_8

    本书总字数为:769256个
    “会是梁司徒吗?”
    梁司徒可是周俍的外祖父,他要是这么作,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周俍,可如今周俍竟如此大刺刺的怀疑,真是惊得锐儿无话可接。
    “怎么了?”周俍注意到锐儿的神色变化,“吓到你了?”
    “嗯。”锐儿实话实说,“确实意外。”
    “不怪你会意外,何止你,满朝都认为本王和梁党是绑在一起的。”周俍苦笑着说,“可梁党又不是只有本王一个皇子,八弟向来就比本王听话得多,和母亲也更为亲近。”
    原来一党之内竟还有如此竞争,锐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低着头洗耳恭听。
    “算了,随他们去吧。”周俍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又向着锐儿吩咐,“奕王谋逆一案,本王也觉得大有蹊跷,你暗中替本王查访,莫急,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懂吗?”
    “锐儿明白。”周俍的命令第一次和锐儿的心愿撞在一起,锐儿异常郑重的应诺。
    “你去吧,明日别忘了去恂王府请罪。”
    “是。”锐儿答应着退出了书房。
    翌日一早,锐儿安抚好惜缘,还是一个人去了恂王府,不出所料,周偈压根不见他,暮色却开心的把他拉进屋。
    “我是来向恂王请罪的。”锐儿无奈的说,“是打是罚,他不给句准信,我回去没法交待。”
    “请什么罪啊?”暮色嘻嘻笑着说,“殿下不会怪你的。”
    “你说话能算数吗?”锐儿怀疑的问。
    “你放心吧,没事的。”暮色凑近锐儿,将昨日惜缘走后,周偈的自责说了一遍。
    锐儿听完一阵唏嘘,好一会儿后才说:“其实恂王他不必这样,那个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窗外雀儿叽喳,秋日暖阳透过窗棂泄进来,照在暮色身上,暮色正在神情专注的剥坚果,剥好一个先拿给锐儿,再剥一个放进自己嘴里。
    锐儿看着他何时也忘不了吃的没出息样,不由忆起在神见之森的朝夕点滴,心里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喂。”锐儿开口问,“恂王他待你如何?”
    “挺好的。”暮色说话间手也没停,又剥了一个,却放进面前的小碟子里。
    “和……”锐儿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小时候一样?”
    “嗯。”暮色递给锐儿一个坚果仁,又拿过一个坚果,一边剥一边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锐儿没有吃,将坚果仁放进了暮色面前的小碟子里。
    “不像小时候那么爱说爱笑了。”暮色说着话并不影响手里的速度,依然是给锐儿一个,自己嘴里一个,小碟子里再放一个,“总感觉心里装着好多事。”
    “人长大了就会有心事。”锐儿依旧把暮色分给他的坚果仁放进小碟子里,“哪像你,老也长不大。”
    “我怎么没长大?”暮色反问道,又递给锐儿一个坚果仁,得意的晃着头说,“我现在可比你还大呢。”
    “呦,好厉害啊。”锐儿敷衍的附和着,还是把暮色给他的坚果仁放进小碟子里。
    “你呢?”暮色问,“慎王待你如何?”
    “也还好,我都是跟着翁主,百奈才是他的一等常随。”
    “慎王待百奈呢?”
    “不知道。”
    “不知道?”暮色有些诧异,想了想问,“慎王是个怎样的人?”
    一句话把锐儿问住了,好一会儿后锐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怎么还是不知道?”暮色伸手摸了摸锐儿的额头,担忧的问,“莫不是傻了?”
    “嘁!拿开!”锐儿挥开暮色的手,将放坚果仁的小碟子往暮色眼前推了推,站起身说,“我走了,你快去给你家殿下送去吧!”
    “咦?怎么这么多了?”暮色看着碟子里的坚果仁惊奇道,随后追出房,冲着锐儿身后大叫,“你闲了再来找我玩啊!”
    “闲不了!”锐儿气不打一处来的大叫,“本人忙得很!”
    “怎么就生气了呢?”暮色纳闷道,“我又说错话了?”转回身才发现周偈正站在回廊尽头看着他。
    “殿下。”暮色开心的端着小碟子跑过去,献宝般的举到周偈眼前,“吃啊。”
    周偈没动,两条手臂依旧交叉抱在一起,冷冰冰的问:“你跟他躲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啊,闲聊。”暮色说完才觉出不妥,轻咳一声,又举举手里的坚果仁,改口道,“给殿下剥坚果。”
    “你吃了吗?”周偈依旧冷着脸问。
    “吃了。”暮色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吃了吗?”
    “吃了。”
    “都是你剥的?”
    “是啊。”
    周偈没再说话,就站在那抱着手臂瞪着暮色,暮色被他瞪得发毛,窘起一张脸,委屈的问道:“殿下……是不是暮色又做错事了?”
    “嗯。”
    “啊……”暮色一阵心慌,“暮色又做错了什么?”
    “太闲。”
    “那……”暮色揣度着周偈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殿下给暮色安排一些任务吧。”
    “好。”周偈从碟子里捡起一颗坚果仁塞进暮色嘴里,没有任何喜怒的说,“把剩下的坚果仁敲碎了,喂鸟。”
    “额……是。”
    第23章 23. 新夜无眠
    武兴二十九年三月,桃花灼灼、樱花纷纷的时节,恂王周偈奉旨迎娶怀平公次女沈氏入府。
    吴长安早在一个月前就将恂王府内装饰一新,暮色也跟着跑上跑下,着实忙碌了一阵。待到正日,新妇进门,旁人尚未如何,吴长安却喜极而泣。
    “你不懂啊。”吴长安拉着暮色的手,哭诉道,“咱家殿下啊,十二岁就获封开府了,到现在,九个年头了,这府里空了九个年头了,终于有了女主人。待到明年啊,小公子落地,就更圆满了。”
    “啊,真是不容易啊。”暮色实在不懂吴长安的伤心,只好单纯的附和道,“吴长吏你真不容易啊。”
    “我太不容易了!”吴长安用袖子擦着脸上的眼泪,却不妨碍他眼尖的瞅见侍人正持烛而出,忙两步并作三步的迎上去,神秘兮兮的问道,“这是,成了?”
    “回吴长吏。”侍人微躬一礼答,“合床礼已成,殿下让侍人婢子们都退下。”
    “好!好!退下!都退下!”吴长安忙将人轰走,“快走,快走,不要打扰殿下。”
    “吴长吏。”暮色一直跟在吴长安身后,此时听见好奇的问,“合床礼都要做什么?”
    “就……”吴长安上下打量了暮色一番,为难的说,“就睡觉。”
    “睡觉?”暮色奇道,“睡觉还有礼节?”
    “对呀!”吴长安面不改色的胡诌道,“一个人睡无所谓,两个人睡就有讲究。”
    “什么讲究?”
    “这得问殿下!”
    暮色听闻撇撇嘴,没再追问。吴长安松了一口气,对暮色说:“今夜不宜安排太多人值宿,只好辛苦暮色常随好生守在这里,保护好殿下。”
    “嗯,放心吧。”暮色答应着坐在了台阶上。
    今夜的皓月分外明亮,映得周围的星星都黯淡了几分,微暖的春风轻轻拂过院中的桃花,带走一片绮丽。周偈枯坐窗前,看着树影印在窗纸上的斑驳,站起身,走了出去。身后,王妃沈氏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
    周偈刚打开门迈出脚,就对上一张诧异的脸庞,微垂的丹凤眼里写满不明白,有些松散的束发上还顶着几片飘落的桃花花瓣。
    “你怎么在这?”周偈一边回手关上门一边问。
    “值宿啊。”暮色站起身走近周偈,问,“殿下有何吩咐?”
    “正好。”周偈转身向书房走,“你跟我来。”
    暮色没有多问,乖巧的跟了上去。
    进到书房,周偈从柜子最底下摸出一坛酒,打开,直接就着坛子喝了一口,随后递给暮色。
    “殿下……”暮色捧着坛子,不解的问,“这是要暮色做什么?”
    “让你喝。”
    “哦。”暮色听话的端起来,灌了一大口,立刻被辣得狂咳不止,眼泪都下来了。
    “从未喝过酒?”周偈十分诧异,“那你还灌这么一大口?”
    暮色忙着又咳又吸气,根本顾不上回答周偈,直冲着周偈使劲摆手。周偈见状,撑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傻呢?”周偈笑着说,“真是太实在了!”
    “啊!辣死我了!”暮色终于缓过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鼻涕,问,“殿下刚才说什么?”
    周偈摇摇头,伸手替他把头顶的花瓣拂落,花瓣盘旋着飘落而下,将要落地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吹进来的风又将花瓣托起来,轻轻放在周偈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三月的春风是暖的,三月的桃花也是暖的吗?周偈不知道,他只觉得一丝暖意从自己手背蜿蜒而上,传到了心里,那高筑的坚冰受不住这份暖,不小心掉下来几个冰渣。
    “这是什么酒?”暮色问,“怎么这么辣。”
    “烈酒。”周偈说着喝了一口,仍送到暮色眼前,问,“再试试?”
    暮色似下了好大决心般,深吸一口气,接过坛子又灌了一大口。这次有了准备,没有狂咳,但是一张脸却难过得挤成一团。
    周偈笑看着他,等着他恢复平静,才问:“味道怎样?”
    “辣。”暮色只说了一个字。
    “不苦吗?”
    暮色砸吧砸吧嘴,仔细回味了一下,还是只有一个字:“辣。”
    周偈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学着暮色的样子砸吧嘴回味,也只说了一个字:“苦。”
    “不是苦就是辣,那就别喝了。”暮色说着把周偈手里的坛子抢过来放在书案上,问,“殿下怎么还没睡?”
    “睡什么?”周偈不怀好意的问。
    “睡觉啊。”暮色毫无察觉,“吴长吏说两个人睡觉有很多讲究。”暮色顺着问了下去,“都有什么讲究?”
    周偈腹诽了吴长安一句,话却继续说:“在睡觉前要做很多事。”
    “什么事?”暮色奇道。
    “喝酒。”周偈轻笑一下,声音又软又柔,“喝同一坛酒。”
    “就像……”暮色指指周偈指指自己又指指书案上的酒,“这样?”
    周偈面色如常的点点头,可是耳根却微不可见的有些红。
    “还有呢?”暮色似乎对这件事有执拗的好奇,“还有什么讲究?”
    “新婿要为新妇摘花。”
    “摘什么花?去哪摘?”
    “摘头上的花。”周偈说着伸手摘下暮色头上的另一片花瓣,“就像这样。”
    “哦。”暮色恍然大悟,接着问,“还有呢?”
    “闲谈。”
    “谈什么?”
    “酒是辣的还是苦的。”
    “为什么要谈这……”暮色突然闭了嘴,他终于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微恼的看向周偈,却看到周偈似笑非笑的神色,暮色委屈道,“原来殿下一直在消遣我。”
    周偈笑了出来。
    虽是三月春色,暮色却好似看到了秋日的暖阳,正从神见之森的枝桠间漏下来,洒在少年周偈风华正茂的笑脸上。
    “秋阳。”暮色情不自禁的握住周偈的手,柔声说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周偈却突然收回了笑脸,反手扣住暮色手腕,一用力,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周偈如今的身量已经超过暮色,暮色一个趔趄扑进周偈怀里,只得仰起头看向周偈,却对上周偈异样的眼神。
    “殿下……”暮色有些心慌的问,“你怎么了?”
    周偈没有回答他,只向着他俯下脸,暮色彻底慌了,下意识的扭转头,用力推开了周偈。周偈后退几步,直撞到书架上才站稳,架子上一个陶罐猛晃坠地,发出一声脆响。
    “殿下。”暮色担心周偈受伤,忙要跑过去,却被周偈一句“别过来”喝止在当下。
    “出去。”周偈低着头,发出了命令。
    暮色无法违抗,退了出去。
    之后三日,周偈没再正眼瞧过暮色,更别说搭理他,连携新妇进宫面圣都没带他这个一等常随去。暮色知道自己是又做错事惹恼了周偈,但却不知道究竟错在哪,左思右想了半天,趁夜溜进了慎王府。
    刚从后墙翻进来,就差点被锐儿的千叶落戳成马蜂窝,好在暮色的双刀斩已达落雨无痕境界,化解开后压低声音叫到:“是我!”
    锐儿从双刀斩上已经认出了暮色,拉起他闪进了跨院自己的房间,才怒道:“大半夜的你找死啊?!”
    “我有事。”
    “有事不会白天走正门?”
    “私事。”暮色陪着笑脸,“我自己的私事,不方便走正门。”
    “什么事?”锐儿纳闷的问。
    暮色却踌躇了,搓着手“这个”、“那个”了半天也不知从何开口。
    “你到底有没有事?”锐儿不耐烦了,“没事赶紧滚,本人要睡觉了。”
    “对!睡觉!”暮色终于抓到了头绪,问,“睡觉怎么睡?”
    锐儿弹出半截佩剑,凶狠的剑灵嘶吼一声。
    “别激动。”暮色把剑小心的推回去,又补了一句,“是两个人睡觉怎么睡?”
    “哪两个人?”
    “比如说,你和奉川翁主。”
    锐儿的剑又弹出来了。
    “错了,举错例子了。”暮色推回剑,“换一个,比如说,百奈和慎王。”
    锐儿明白了,直截了当的说:“百奈侍过寝。”
    “什么叫侍寝?”
    “就是你说的两个人睡觉。”
    “怎么个睡法?”
    “亲亲抱抱的睡。”
    “半妖常随都要侍寝吗?”
    “半妖常随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锐儿照实说,“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么。”
    暮色不说话了,揣着手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后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不对啊,百奈是女的慎王是男的,这没问题,可要都是男的呢?”
    锐儿听到暮色的自言自语,补了一句:“公卿世家多有好男风者,府内皆养娈童、男宠,也可侍寝。”
    “没养啊。”暮色更加不解,又问,“慎王府养吗?”
    “也没养!”锐儿怒道。
    “那……”暮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作死的问道,“你侍过慎王的寝吗?”
    锐儿的剑彻底出鞘,好在暮色早有戒备,双刀同时出鞘,挡住锐儿的剑后连撤三步,大叫道:“最后一个问题!”
    “说!”锐儿用剑指着暮色。
    暮色摆好了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问:“你和奕王呢?”
    出乎暮色的意料,锐儿竟然没有暴走。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锐儿心底最柔软的一处,锐儿用暮色从未见过的神色温声说道:“殿下是谦谦君子,言行守节,无论对谁都未有过失礼之处,待我更如手足。他……他很好,那么好,可是他不在了……”锐儿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如水的碧色,斑驳了所有神采,锐儿的声音轻得好似怕惊动什么般,“如果,如果真的有可能,上天能让他重生,再做我的主人,摘星射月,不管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聚餐真多……终于写完了各种背景,可以正经写主CP了,表示很开心也很舒服。
    第24章 24. 一团乱债
    周偈低头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落脚处总是小心避让飘落在地的花瓣,一阵春风来,花落缤纷,周偈抬起手接住了一片,脑海里却出现一双微垂的丹凤眼,脑袋上还顶着几片花瓣,一团傻气。周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恂王妃沈氏走在周偈身后,见到周偈难得的笑脸,忍不住问道:“殿下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没什么。”周偈收回了笑脸,随意的说,“只是觉得母后今日气色好于往日,有些宽慰罢了。”
    “今日见母后,也觉得母后甚为慈和,并不像殿下说的那般难亲近。”
    “许是因为见到你来吧,往日我来,都是不理不睬的。”周偈吩咐道,“既然母后喜欢你,那你以后就多进宫陪母后吧。”
    “是。”沈氏微敛一礼,恭顺的跟在周偈身后,看着满园落花,感慨道,“飘花缤纷,刹那芳华,虽只一瞬,却能让人欣喜许久,每每思之,自有柔情。”
    周偈听着沈氏的感慨,回想着那些让人欣喜许久的一瞬,一个从天而降的金色身影突然就自心底跳出来,赶走了凶恶的飞鹰,端的是潇洒帅气,英气逼人,怎么……周偈又想到了那个脑袋上顶着花瓣的傻脸。
    “怎么现在就长成了这样?”周偈心内腹诽着,脸上却是沈氏没见过的温柔笑颜。
    沈氏突然就红了脸,稍凑近周偈,轻声问道:“殿下也是记起了那年七夕吗?”
    周偈愣了一下,看着沈氏莫名其妙的娇羞,仔细回想了所有的七夕,实在不知道沈氏指的是什么,只好颇为歉疚的问:“哪一年?”
    “就是那一年乞巧宫宴。”沈氏的脸更红,声音几不可闻,“殿下……要走了我的绢帕。”
    “啧!”周偈心里好似有千军万马呼啸着奔腾而过,这次腹诽的目标换成了自己,“周偈啊周偈,这种莫名其妙的风流债都能让你撞上,你也是很可以了。现在讨债都讨到家里来了,看你怎么收场!”
    “那日的女公子原来就是王妃?”周偈故作奇道,“本王那日原是为奉川翁主讨要的绢帕,未想到竟与王妃结缘,真是奇妙啊,哈哈。”
    “殿下是为了这个原由?”沈氏听着周偈假得过分的笑声,原本的娇羞已经僵了一半,声音也没了刚才的柔情,“那殿下可知,如此直白的讨要绢帕,会令女子多想?”
    “那是本王思虑不周,唐突了。”周偈向着沈氏微敛一礼,陪笑着说,“本王回去就命人多买几条绢帕,向王妃赔罪。”
    “不必了。”沈氏维持着面上的端庄,冷冷的说道,“你我已是夫妻,无需如此赘礼。”
    满园绚丽都变成了碍眼的俗陋,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尴尬得让周偈想跳车。好不容易挨到府,一进门又看见那个傻了吧唧的半妖常随正畏畏缩缩的躲在廊柱后面探头探脑,真是没一件让人顺心的事!看来这皇宫以后还是得少去,去了就没好事!
    暮色从慎王府回来就一直在脑子里反复揣摩着锐儿的话,揣摩了好几天也没揣摩出个所以然。这天又自己一个人边转圈边揣摩的时候,正好赶上周偈回府。周偈一道目光刺过来,惊得暮色寒毛都立起来了,想着大概是自己过了这么久都没去跟周偈认错,周偈怕是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今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殿下认错。”暮色脑子里想着这个念头,人却一直在书房外踌躇,踌躇来踌躇去就踌躇到了半夜,见周偈还不回屋睡觉,暮色心里的踌躇变成了奇怪,悄悄推开门钻进去,竟对上两道森冷的眼刀。
    周偈倚在榻上,正捧着一卷书就着塌边的立烛随意翻看,听见响声抬起头,就看见暮色正鬼头鬼脑的溜进来。
    “你来干什么?”周偈冷冰冰的问。
    “我……”暮色想着既是认错就要先伏低,乖乖的走到榻前跪好,老实的回答,“来跟殿下认错。”
    暮色的回答让周偈有些意外,但稍一想,似乎隐约又猜到几分,当下隐去面上的神色,依旧冷言问道:“错在哪?”
    “错在……”暮色把想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那天失手推了殿下。”
    “再有呢?”
    “直呼殿下的表字。”
    “嗯,还有吗?”
    “妄议殿下的容貌。”
    “没了?”
    “额……”暮色踌躇了,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想着锐儿说的那句“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深吸一口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躲开了。”
    烛火“啪”的爆了一个烛花,周偈听到了自己心里墙塌的声音,忙不迭的又垒起一半,看着暮色虽难为情但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周偈站起身,走到暮色面前,席地而坐。
    暮色眼中是明显的惊诧,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周偈抓住了手臂。
    “怎么还躲?”周偈的语气里失望明显大过愤怒。
    “不躲。”暮色忙跪坐好,向着周偈表忠心般的猛摇了摇头,“绝对不躲。”
    “你怎么知道的?”周偈突然问。
    暮色显然没有明白周偈所指,冲着周偈使劲眨巴着丹凤眼,问:“知道什么?”
    “知道躲开了是错的。”
    “锐儿告诉我的。”暮色实话实说。
    周偈松开了手,语气里只剩失望:“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半妖常随要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么。他还说,主人要什么都得给。”
    “那我要什么了?”
    暮色不知如何表述更为贴切,想想锐儿说过的“两个人亲亲抱抱的睡觉就是侍寝”,暮色试探着向周偈伸出了手,见周偈没有喝止,方大着胆子抱住周偈,在周偈耳边轻声问:“殿下是想要暮色侍寝吗?”
    周偈心里刚砌好的墙又塌了,可这一次是被一个叫锐儿的红毛鬼踹塌的,让周偈不爽到极点。
    “放肆!”周偈没有动,语气一点都不严厉的喝止了一声。
    暮色放开周偈,不解的问:“殿下不想要暮色这样吗?”未等周偈答话,暮色好似突然想到答案,委屈的问,“殿下是嫌弃暮色吗?”
    “嫌弃你什么?”这次轮到周偈不解。
    “嫌弃暮色是个男人。”暮色的委屈中夹杂着无奈,嘀咕道,“我就知道不行,锐儿还说没事。”
    周偈无话可接,暮色不知又想到什么,看看周偈的神色,又低头自己合计一番,又看看周偈的神色,终忍不住说:“殿下,锐儿说公卿世家里有很多人是好男风的。”话到嘴边暮色到底是犹豫了一下,却依然不死心的问,“殿下是吗?”
    “本王明天就要去找周俍把这个锐儿要来!本王要天天折磨他!弄死他!”周偈心里将锐儿千刀万剐了几百遍,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回答:“本!王!是!”
    暮色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伸手又将周偈抱住,可周偈的心里却恨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用力推开暮色站起身。暮色莫名其妙,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周偈的愤怒,问:“殿下为什么又生气了?”
    “问你!”周偈怒道。
    “我……”暮色垂下丹凤眼,咬着唇使劲的思考,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只得老实的说,“不知道。”
    “不知道?”周偈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什么都挺懂的吗?现在又说不知道了?”
    “刚才的都是锐儿告诉我的。”
    “啊,都是锐儿告诉你的,他可真好啊。”
    “他……”暮色想起了在神见之森的日子,点着头说,“是挺好的。”
    “容貌也很好,是吧?”
    “嗯。”暮色诚实的答,“千落庄最英俊的半妖。”
    “武技也出众?”
    “很厉害,尤其千叶落,得苏灵师真传。”
    “而且,要什么都给。”
    “嗯,摘星射月,要什么都会给。”
    “既然他这么好……”周偈阴恻恻的说,“明日本王就把你送到慎王府吧。”
    “啊?”暮色突然惊醒过来,急道,“殿下不要暮色了吗?”
    “不要了!”周偈赌气说道。
    “为什么?”暮色抓住周偈的衣摆,哭丧着脸问,“暮色又做错了什么?殿下为什么就不要暮色了?”
    周偈冷哼一声,鄙夷道:“年长还能吃,本王要你何用?”
    年长和能吃都能成为过错,暮色真是委屈到极点,忍不住抱怨道:“暮色是比常人能吃一些,可是暮色干起活来不知道累啊,若是殿下嫌弃暮色吃得多,那暮色以后少吃一点。至于年长……”暮色撇着嘴,不服气的问,“暮色正当青春,哪里就年长了?殿下为什么要嫌弃?”
    “比本王年长的本王都嫌弃。”周偈强找着理由,“本王不喜欢年长的。”
    王之喜恶,原罪之首,暮色也无从争辩,刚要泄气却突然发现了解决办法,忙开心的跟周偈说:“这个好办,暮色是半妖,阳寿不遵人间数,老得慢,殿下却是常人,老得快,再过几年,殿下就比暮色年长了。”
    周偈沉默了,周偈感觉自己被人点了任督大穴,周偈觉得胃有点疼。周偈看着仰起的丹凤眼里竟然是等着被夸奖的期待,心底那个从天而降的金色少年灰飞烟灭了。
    “滚!”周偈的话简洁明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锐儿:你的求生欲很不强啊。
    暮色:这个你没跟我说。
    锐儿:那你下次作死不要连累我。
    周偈:你俩怎么又在窃窃私语?!
    第25章 25. 村郊游医
    周偈一大早从书房出来,差点儿踩在暮色身上。
    “你干什么呢?”周偈被吓得不轻,怒道,“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暮色的三魂七魄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看到周偈后,郑而又重的向着周偈大礼伏地,了无生气的说:“暮色是来向殿下辞行的,殿下既不要暮色,暮色也不要去什么慎王府,暮色这就回界灵殿向御神请罪,脱魂充军,任凭御神发落。暮色走了以后,万望殿下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天寒记得加衣,三餐莫要延食。逢年过节,殿下也不要无端发火,小心伤了肝肺。若是殿下……”暮色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开始抽泣,“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暮色……”
    “闭嘴!”周偈越听越离谱,压低声音喝止道,“本王还没死呢,你都开始号丧了?”
    暮色被言灵堵住嘴,只得挂着眼泪看着周偈,一张脸委屈到极致。周偈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突然撑不住笑了一下,无语道:“你可真是实心眼,什么话你都当真。”
    暮色依旧只看着周偈,周偈无奈道:“说不要你是气话,谁让你先气我的。”见暮色还是不说话,又补了一句,“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发誓!”暮色经历大悲大喜,忙不迭的表着忠心,“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再也不气殿下了!”
    “但愿你能记得住。”周偈甩了一句话转身往后院走,示意暮色跟上。
    “殿下?”暮色跟着周偈从后门出了府,好奇的问,“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周偈说着翻身上马,暮色紧随其后,二人从南门出了都城。出城再行二十里,却是到了一处村郊的药王庙。
    暮色心内诧异,周氏先祖本为擅术一族,解天启血祭狐妖借得妖丹之力才平了九州之乱建立周幽王朝,这是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开蒙孩童都知道的典故,因此周幽朝尊祖为神。虽朝廷并不严禁其他宗教,但身为皇室宗亲,不拜外庙也是祖制。此时周偈虽未着彰显身份的衣饰,但怎么看都是公卿世家的公子,在这村郊野里显得十分扎眼。眼见周偈就这么大刺刺的走进去,暮色总觉得不妥,却没敢多言。
    周偈走进药王庙,并没有朝拜,只绕着正殿走了一圈,随后站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面前。
    “近日天暖,虫豸复苏,家中小儿苦受其扰,听闻此处的避虫药囊多有奇效,特来索买。”周偈冲着书生说,“不知哪种甚好,请阁下指点一二。”
    “若是为稚童使用,这种甚好。”书生从面前的桌案上挑了一个药囊递给周偈,“此种药性不烈,味道不浓,且加了些许安神之物,最适小儿用。”
    “那就要这个吧。”周偈接过药囊,又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案上,“多谢。”
    书生被周偈的豪气吓到,忙向着周偈躬身一礼,为难的说:“公子出手甚为阔绰,可区区药囊不值此金,况且,小人并无碎金找还公子。”
    “那就不用找了。”周偈笑了一下,“剩下的权当是我给阁下的酬谢。”
    “酬谢?”书生不解,“小人并为替公子做过什么。”
    “我谢阁下……”周偈意味深长的说,“当年为我长兄煎汤侍药之劳。”
    一句话令书生呆立当场,反复打量周偈许久后,才躬身一礼,试探着问:“请恕季彦无礼,敢问公子可是恂王?”
    “是。”周偈扶起季彦,叹道,“季君,你可让本王好找啊。”
    如此说来就是找了很久,季彦不解,未问周偈何故找他,只问:“不知恂王如何知道季彦在此。”
    周偈没有回答,却说:“此处不适详谈,季君可有说话之所?”
    季彦听闻,忙将周偈引进药王庙一侧的居舍里,有些歉疚的对周偈说:“寒舍简陋,请恂王恕罪。”
    周偈摇摇头,开口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惊闻周佶病逝诏狱后,十二岁的周偈直闯进紫微宫,责怪武兴帝害死了自己的长兄,武兴帝大怒,但念在周偈年幼尚无法宽解失兄之悲,武兴帝没有降罪周偈,只罚周偈闭门思过。严冬一季,周偈在恂王府内吹了三个月的西北风,反复想的只有一个问题——是那川西隘的朔风冷,还是诏狱的牢底冷?他不相信,挨过北疆三年苦寒,又挨过川西隘严霜风雪的周佶会被诏狱的阴冷湿寒夺去性命。当他回过神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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